青年连僵硬的笑容都扯不出来了,估计心里有好多槽要吐,所谓槽多无口,面上一句话没对纪墨说,本来打好腹稿的哄小孩儿二三话,都被迫夭折了,只对妇人说“ 还挺像纪长老的。”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些“还好”“还好”之类的话,妇人这个做弟媳的,对大伯哥也没什么好多挂念的,两句话之后就没了话说,青年也不是个善聊天的,随便说了几句,就把纪墨带走了。
纪墨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青年以为他不舍得离家,叔叔婶婶养他这么大,对他来说,也如父母一样了,怕他哭,正要哄点儿什么,便听纪墨回头喊“我的那些东西,你们若是不要,就让我带走吧。”
那模样,倒像是妇人要霸占他的财物似的。
妇人脸上僵硬得都如冰冻一样,眼睛之中全是尴尬,对上青年跟着回看的目光,“这话怎么说的,你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你都拿走就是了。”
青年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截,本来是带了人就走的,轻装简行,可真正走的时候,他的身上多了一个大包袱,被褥齐全,还包括一个洗脸盆。
拉着纪墨的手走在上山的路上,青年有意让纪墨吃吃苦,没有抱着他快走,而是随着他的步伐慢慢走,跟他念叨“其实山上什么都有的,纪长老都为你准备好了,这些东西,可以不用带的 ”
“你跟我爹不熟吧”
纪墨一句话直指中心。
“呃,纪长老并不负责教授弟子,我是 ”
青年有些不自在地说,还没说完,就被纪墨打断了,“如果你跟他熟悉,你就知道,他是不会考虑这些东西的。”
这几年纪墨是怎么过的呢
无意诉苦,不想说叔叔婶婶对自己多不好多不好,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偏心肯定是偏向自己的孩子,而纪长老送下来的只有钱,那么,这些钱买什么不买什么,都是他们来决定的,作为不受重视的那个孩子,纪墨不想再穿打补丁的衣服,不想再捡弟弟不要的东西,想要得到父亲给的实惠,不可以吗
答案是,不可以。
这种本应该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他是被托付给叔叔婶婶抚养的,就不可以越过他们的孩子,不能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所得如施舍,这才是寄人篱下的困苦之处。
无需说什么,无需指责,无需打骂,只是这样的态度摆出来,该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也会在一次次希望落空之后了解到自己是怎样多余的存在。
很多事情,想起来都觉得荒谬,比如说女儿把儿子托付给母亲养,每个月除了学杂费之外还给了不菲的生活费,可这些生活费最后能够落到儿子身上的能有多少呢早餐一块钱,只够买个饼,最多两块钱,加一杯粥而已,其他的呢
没有了。
母亲说起来还总要说自己帮女儿养外孙是多么辛苦,外孙多么多么费钱,如此种种,可,每次连必要交的学杂费都不愿意拿出来,每每取出,如同恩赐,非要让人伸着手等着
心中有一种隐痛,以为早就遗忘的事情被相似的现实提醒,恍然,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幸福。
寄人篱下的小可怜,那短暂的几年,那仿佛遗忘的梦幻泡影,那被人标榜着成为他人功绩的“成长”,没有人知道,在看到别人春游带着大包的零食时,他带着一包小小的干果片感觉到多么地寒酸,从头到尾,扁扁的书包从未被打开,那一包零食白白跟他跑了一圈儿,在独自走回姥姥家中的路上,他拆开了包装,一片片吃着,不到十片,很好吃,却也只是甜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