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整了整衣裳,端端正正地从晋阳县令磕了个头,他素来是浪荡不羁的模样,此时居然显出了几分肃穆来,“草民孙天赐,要告”
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了下去,“状告有人谋杀亲子,儿媳,事发之后,还要杀人灭口”
他此言一出,无疑似是往油锅里扔了一把火,众人一时都震惊得目瞪口呆,晋阳县令险些握不住惊堂木了,犹豫了一会儿,明知故问道,“孙天赐,你要状告何人”
众人皆将目光聚到脸色铁青的孙温身上,孙天赐没有看自己的父亲,他一个字一个字说,“草民要状告的人,正是家父。”
“荒唐”孙温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他推开想要过来拉住自己的四太太,“你这孽子,不知听了谁的挑唆,居然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
“是这小丫头在你面前胡诌的吧,可笑你还真信了,”孙老爷平日里很有儒雅的风度,遭此变故,他面上依旧没有太过失态,只是神色冷冰冰的,似乎对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失望之极,“我不过是烧了你大哥的尸首,这件事有下人为证,那位指点的高人我也可以再找出来,你们倒好,一个个像见了腥的狗,迫不及待就咬上来了。”
“天赐啊,你爹已经老了,家产迟早是你的,你又何必做这种被人戳脊梁骨的事”孙温骂了一通后,语气忽又软了些许,“无凭无证的话,你怎么能乱说呢”
屠春眨了眨眼睛,到了现在,她似乎隐约看出李重进的布置了,少女见孙温软硬兼施,唯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状告生父的孙二少爷就这么被招安了,慌忙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在旁边帮腔道,“孙老爷你这句话可就错了,二少爷既然在大老爷面前告你,肯定是有真凭实据的。”
苏映秀不动声色地往儿子身边移了几步。卫夫人俯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起初怀疑四房谋害儿子时,她重病之下,尚且有一股击鼓鸣冤的孤勇,如今反而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情绪,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块僵硬的石像。
晋阳县令今日在堂上听了许久的你争我吵,发现自己几乎找不到插口的余地,如今总算找回了一些身为父母官的威严,板起脸问,“孙天赐,你罔顾人伦,状告生父,可有证据”
孙温冷笑了一声,他向来觉得这个儿子没有脑子,自然不信对方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证据来。
而孙天赐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他的神情很奇怪,反问道,“爹,我只说大嫂自尽了,可从未说过她已经没救了,你怎么就急着回去替她料理丧事”
这时只听见众人一阵惊呼,公堂后面缓缓走出一名少妇,素衣乌发,未施脂粉。孙温一望之下,如遭雷击,“你,你不是”他指着那女子,顷刻间脸上换了几种表情,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的,显然是心中大乱。
相比之下,其他人虽然面有讶色,却没有谁像他这般大惊失色的。
那名年轻妇人居然孙天赐口中已经自尽了的陈扣儿,她眼神还是郁郁的,幽幽地叹了口气,“温郎,”少妇似是嘲讽般地唤了一句,“一夜夫妻百日恩,若不是你先要动手害我,我还真不忍心揭发你。”
话音刚落,她公然拉下衣领,白皙的脖颈间赫然有一道深深的勒痕,看来孙天赐方才说的也全非是假的。
“罪妇陈扣儿,还不跪下速速将你与孙温的罪行道出”
不知不觉中,晋阳县令已经换了称谓,他还是头次遇到这样复杂离奇的案情,啧啧称奇之余,心头也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谋杀亲子,实在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孙温富甲一方,家中还有四房妻妾,居然会因为女色犯下这么大的罪孽,当真是鬼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