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亭不自觉地捏紧了一旁的护栏,将冰雪也簌簌抖落掉几块。
他有种莫名的想法,总觉得伴着圣人的讲述,一个崭新的开头,一个腥风血雨的开头,即将展现在他眼前。
“立道天下,非用强权不能行,当今天下四门五家,势大顽固,飞升之事容不得丝毫怀柔退让,只能不破不立。”
修道得久了,说话也透露上几分不染烟火的出尘气。
谁能想到这份出尘气,是用人命鲜血来堆积点缀的
“像儒门老二那样,拿宿家少主做破局的刀,有小见大,一步步扣帽子来有什么意思太小家子气。左右除己之外都是异端,不如索性将仙台城里的人一网打尽,让他们和宿家少主一同赴死,各家精锐十去其五,不死也残。”
陆亭眼瞳紧缩“师尊”
他终究只喊了一声师尊。
也终究知道道门圣人执意要做的事,绝非自己说破嘴皮能打动的。
他插嘴,道门圣人便停下来,等他后面的话。
陆亭勉强定了定神,寻出一个苍白不能再苍白的理由“仙台城惊变,师尊打算如何向世人交代”
“不就有一个现成得不能再现成的理由么”
圣人淡然道“儒门老二,这些日子心急如焚,不惜逾矩做了许多,伤了许多人,更对世家动了手,宿家少主那边更过分。证道天下的事在各家高层那边又不是辛秘,两边结合,不就有合情合理的解释”
陆亭从圣人的言语里,愣是窥出了一张耗费日久,也费劲心思的大网一角。
他喉头有些发苦,压下自己所有汹涌的心思,请教道“法家宗主的事,师尊可是早有预料”
圣人瞥他一眼“你以为儒门那家伙真的是魂魄丧失,须得飞升大道才能唤醒”
那一刹那,陆亭浑身都冷了下去,木然道“不是么”
也是,为儒家圣人诊治的是道家圣人,到他们那境界,一呼一吸在外人看来都高深无比,除非同境界,否则很难断出个一二三四五。
“那家伙状况好得很,无需做太多,过段时日便能自行醒来,魂魄的说法,只是我引儒门老二上来的钩子。”
在自己最疼爱的徒弟面前,圣人说得极直白,如同剥开的树叶,一脉一络都极尽清晰。
他似是对陆亭的顾虑未卜先知,笑起来道“不用担心那家伙醒来找我算账,看来他处心积虑维护的,推行的东西被我毁成这个样子,他得发疯成什么样啊哪还有心思找我算账”
“阿亭,你知道为什么我愿意和你说那么多吗”
陆亭道“不知。”
圣人一言一行皆是天机,能透露是荣耀,不能透露是常理。
他倒情愿他得不到这份荣耀。
圣人深深望向他,那一刻岁月终是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风刀霜剑的刻痕积累成沉稳,消磨年轻“因为道门十万分,你最肖我。”
陆亭起身离席行礼,额头紧紧抵在冰雪上,化了一额头的雪水“师尊谬赞,不敢当。”
他声音听起来尚且平稳,心里所想却大逆不道。
他不肖他师尊,陆亭静静想着。
因为他连看别人血流成河,看天下动荡都看不得,更遑论是做执棋人。
圣人复笑,眼眸温和,搭了陆亭一把,广袖扫过他额上的雪水“你我师徒不似旁人,不用拘礼。”
“你是最肖我年轻时。”
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