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青苔遍地,角落长满一丛丛杂草,山石,枯井,桌椅,与寻常无异。厅内开两扇门窗,恍眼望去乌压压,闹哄哄,挤满人头。
宁掩逛进去,只见红男绿女密密匝匝围聚在一起,这桌玩双陆,那桌摸牌九,还有的打马吊,斗促织,个个眼睛发绿,为金钱喜怒嗔痴,如同魑魅魍魉爬行在娑婆世界,形状难看。
旱烟水烟熏得人头脑发胀,宁掩穿过人群,来到一张大赌桌前,目不转睛看着坐庄摇骰的漱玉,缓缓落座。
她见他来,眉尖倏地蹙起,脸色发沉,接着很快挪开目光。
玩骰子,不过是投注买大小,赌徒们沉浸其中喊得面红耳赤,宁掩加入,试了好几把,运气太差,不到一刻钟便输了上百两银子,厅内妓女见其出手阔绰,纷纷投怀送抱,陪侍左右。
而他似乎输得上了头,竟让自家小厮回去取银子,像是决心要翻盘的意思。漱玉冷眼看着,回身向堂倌耳语几句,叫他接替自己,然后绕过赌桌,拨开缠绕两侧的美姬,一把揪住宁掩的衣裳,冷声道“你跟我出来。”
他一个大高个,被她扯到厅外廊下,松了手,对上一张疏离的脸,眉目冷清。
“你给我走,立刻离开这里。”
宁掩笑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我输我的,与你何干”
“你以为自己很有钱是吧”漱玉皱眉摇头“这里是销金窟,隔三差五便有人倾家荡产,甚至赔上性命,你别在这儿胡闹了,回书院去,那才是你待的地方。”她赶他走“我还要做事,你若再进来,我会让人请你出去。”
宁掩握住她的胳膊,面色也逐渐变凉“你在这里做事朝廷禁赌你不知道吗被抓住你就完了”
漱玉撇撇嘴“不会,这院子是租的,老板常换地方。”
宁掩死死盯住她“所以你不念书,也不考功名了”
“是。”漱玉冷道“科举并非唯一出路,我想挣钱,想去京城,不想再每月靠那点儿癝粮过日子,活得像个乞丐。”
宁掩忽然感到无力,锋利的眉眼变得无措,他缓缓深吸一口气“你要去京城。”
漱玉垂下头,神情压抑地默了会儿“从小我就盼着快些长大,离开那个家,永远不回来。听闻京城民风开放,寻常女子可以如男子那般从事各类营生而不被诟病,只要敢闯,一定会有立足之地,我存够钱就走。”
宁掩薄唇紧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强硬道“你要钱,我给你,别在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挣。”
漱玉别开脸,淡淡道“我得进去了。”
“你试试”宁掩揪住她的领子“只要你敢进去,我立马通知官府抓人,不信你试试看”
漱玉用力望定他,眼中倔强慢慢变作难过,双眸染上一层潮意,声音也只剩轻轻的微弱气息“放开我。”
放开我。别碰我。滚出去。你给我走。
宁掩重重垂下头,胸膛起伏,松了手,后退两步,最后看她两眼,转身走了。
漱玉抬起胳膊遮住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压下翻涌的情绪,回到乌烟瘴气里去。
天气微凉的时节,漱玉收拾行囊,卖了房屋,准备赴京。临走前夕街坊邻居们借乔婶家摆酒,给她饯行。漱玉顾念大伙儿生活不易,将他们给黎娘办丧事的钱如数奉还。可乔婶趁她不注意,又把钱塞进了她的包袱。
次日清晨烟雾蒙蒙,漱玉带着香烛纸钱出城上坟,想着日后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这坟隔年总要填土修整,她已经和乔婶说好,到时走民信局汇钱回来,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