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掩缓缓往后靠,脸色阴沉,冷声道“捡起来。”
漱玉掀起眼皮,撞入一双漆黑瞳孔,几乎刹那间被他眼里的傲慢和厌恶淹没。
周遭众人静静悄悄,大气也不出,屏息看戏。
宁掩原以为她要发作,毕竟自诩清高的人最看重他们可怜的自尊,心思敏感,受不得半点屈辱。
他等了会儿,没曾想漱玉只是面无表情扫一眼,什么也没说,拾起那方端砚,放回桌上。于是宁掩看见她粗糙的被冻得发红的手指,沾上墨汁,脏得理所当然。
搁下砚台,漱玉转身走了,她似乎没把他的傲慢当回事,也没把他这个人放在眼里。
宁掩感到一丝挫败,堵在心口,不大舒服。
县学为官府所办,名额受限,需通过县试才可入学。依照规定,一登癝册,生员们的饭食和习学费用皆由官府供给,有的地区以银代粮,每人每年发给饩银十余两,或在赋税中抵扣。
如宁掩那般家境的学生自然不在乎那点儿贴补,但对漱玉来说却要靠癝粮填饱肚子。
晌午用饭,都在膳堂,那时朱槐常克扣县学官费,于是学生们吃得清汤寡水,很久才有一顿鱼肉。宁掩等人不吃膳堂的饭食,他们的午饭都由小厮从家里送来。
初春某日,遇游三郎生辰,游府在酒楼订了精致美食,送到书院,让他请同窗好友一起庆生。
宁掩留意漱玉,果不其然,她并不领情,仍旧端着托盘去厨娘那儿打饭。游三郎爱张罗,也好面子,看见有人独坐角落,便特地招呼她来大桌,与众人一同热闹。
漱玉婉拒说“不用了,我吃这个就好。”
游三郎打量她面前的饭食,不解道“稀饭,丝瓜,咸蛋,你就吃这些啊”
漱玉没回应。
这时宁掩轻笑说“人家清高,习性俭朴,自然瞧不上这些大鱼大肉,俗嘛。”
游三郎皱眉“吃得好有什么错难不成非要过得像个乞丐才能彰显品性如此孤芳自赏,可知管子法法有云,钓名之人,无贤士焉。”
宁掩语气懒散“谁知道呢,也许并非孤芳自赏,而是由奢入俭难,吃了这一顿,以后面对清粥小菜可如何下咽”
游三郎道“这有何难,日后我让家里多备几道菜便是,也没几个钱。”
宁掩瞥着漱玉“你肯给,人家未必肯要呢。我也就说说而已,或许人家吃惯了稀饭咸蛋,当真喜欢呢”
众人笑起来“不会吧,那东西真有人喜欢”
宁掩嗔怪地“啧”一声“各有各的命,别这么以己度人。”他说着伸长脖子打量“我瞧着挺好,吃惯山珍海味,偶尔尝尝穷人家的粗食,倒也新奇。”
身旁好友闻言相互推搡“好啊,你去试,快去。”
“你去你去,我才不吃那个。”
漱玉脸色发白,胸膛起伏,深吸一口气,搁下筷子,端着碗朝那桌走去。
游三郎忙起身张罗“来,快挪个凳子。”
漱玉走到宁掩跟前,看着他,冷若冰霜。
“怎么了要我让座”宁掩以为她想跟自己吵架,正笑着,谁知漱玉竟抬手将碗扣在他头上,半凉的稀饭从头发流到下巴,满脸黏腻。
“好吃吗”漱玉冷声问“新不新奇嗯”
宁掩定在当下,不可置信地懵了半晌,缓缓抬手,取下碗,然后起身揪住漱玉的领子,几乎把她提到自己跟前,英俊的面容因怒火变得扭曲“你他妈”
漱玉仰起脸,目光半分不退。
同窗们一拥而上,死死拉拽宁掩,按住他攥得发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