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情形一看便知,哪里是佃户不肯交。近年淮南年景差,这县府定然也不会像祖父那样精于学问,以天文水利安排农事,只知道来收田赋了事。从前祖父在的时候,佃户从不须操心与官府打交道,现在却是变了样,何密这样的人,只怕不好相与。
我说“户曹辛苦。不想贵县竟要户曹来做这等差使,岂非大材小用。”
何密叹口气“领朝廷俸禄便是如此,再苦再累亦不得推辞。”
我笑了笑,见那些佃户走远了,对何密道“不瞒何户曹,妾此来,乃是奉父命,想赎回数组的田宅。”
“哦”何密目光转了转,道,“听夫人口音,是益州人士”
我说“正是。”
“不知益州何地”
“益州汉嘉郡徙阳县,不知户曹可听说过”
何密的神色有一瞬茫然。
他自然不会知道,因为我从前曾在蜀中住过一段时日,就连我也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何密没有回答,却笑笑“如此,夫人远道而来,想来一路辛苦。”
我叹口气“妾老父卧病,唯此心愿,再辛苦也要来看一看。”
何密好奇道“夫人说是云重侄孙,不知令尊在益州这般遥远之地,如何识得了云重”
我说“户曹想来也知晓,妾叔祖从前曾游历四方,晚年才回到了乡中。当年他外出游历,心愿之一便是寻找云氏散落四方的族支。他闻知益州亦有云氏族人,便亲自去寻,最后寻到了妾父,不仅相认,还成了莫逆之交。可惜后来叔祖离开了益州之后,一度失了音讯,妾父去年才得知叔祖身故。他总惦念着淮南这边,说叔祖田产乃云氏祖传,落入他人手上,恐将来无颜面对先人。可惜他身体已大为不好,出不得院门,家中又无兄弟,便只好由妾来走一趟。”
何密听罢,颔首叹道“原来如此,夫人至孝,令尊以至义。”
我说“妾欲成全父亲心愿,不远千里至此。只是妾一介妇人,不知要赎回田产该往何去处,今日幸遇得户曹,还请户曹不吝赐教。”
何密道“夫人乃是问对了人,不瞒夫人,这田产虽是郡府抄没,可三年来,都是县中管辖,文书官契,亦在县中。”
这我也早打听到了,自不必他说,不过样子还是要做一做。
“哦”我露出喜悦之色,念了声佛,“妾实幸也。”
何密笑笑,却露出难色“不过话虽如此,只怕不易。”
我一惊,忙道“如何不易”
何密道“这田产有许多人来问,县长昨日才见了一家,照我看,甚有成数。”
鬼扯他爷爷。
我心底冷笑。就算我从前未打听过,这话也是一听就知道诓人。先前三年都不曾卖出,正好我来赎地便要卖出了
“如此”我知道这必有后招,露出哀愁之色,看了看老张,“莫非妾只好空手回去”
老张见状,忙上前道“户曹,我家夫人远行不易,不知那买者出价多少”
何密伸出手指,比了个一。
我佯装不知“一万钱”
何密“啧”一声,道“夫人甚爱玩笑,这般大的田产,怎会卖一万这乃是一百金”
我露出惊诧之色,睁大了眼睛。
这奸人,先前县府开价一直是八十金,他报的价比我先前打听的还多了二十金。千刀杀的,也不怕儿孙报应。
我看看老张“这可如何是好,我等并未带许多钱来。”
何密道“夫人带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