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天,北城之郊,崔颂为侄子送行。
崔颂道保重,崔琰亦道保重。对襟一揖,各自珍别。
等到过了头七,奉常便为先帝刘宏拟好了谥号。
其曰灵帝。
何为“灵”不勤成名曰灵,死而志成曰灵,乱而不损曰灵,好祭鬼神曰灵,不遵上命曰灵总之不是个好词,是恶谥,满满的否定贬低之意。
有人为奉常的“耿直”捏了把汗,可出乎意料的,对于这个恶谥,新帝刘辩没有任何表示,何太后也睁一眼闭一眼,仿佛不懂这个谥号所代表的含义。
而何进,则是没有时间去管这些细枝末节。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宦官的所有权利都是皇帝赋予的,趁着先帝驾崩,十常侍失去了靠山,新帝年幼不管事,此时不打压宦官,更待何时
原本嚣张之极,借党锢之由将无数高官一捋到底,连四世三公的袁家都不得不对他们好声好气的十常侍,如今不得不偃旗息,暂时向何进低头。
何进却是忙着痛打落水狗,似要叫他们不得翻身。
谁能料到,在五年前宦官之势最猖狂的时候,西凉名士韩遂曾提出诛杀宦官的要求,那时的何进却是想也不敢想,直言相拒。
对于何进的步步紧逼,宦官们忍无可忍,出钱贿赂何太后的母亲何进的继母舞阳君,求她在何太后面前进言。
进的自然是谗言。
舞阳君原一乡村寡妇,没什么见识,改嫁给何进之父后,对于丈夫这位“很有主意”的长子,多多少少是有点意见的。
不是亲儿子不心疼,再加上宦官晓之以利,动之以财,几个糖衣炮弹砸下来,舞阳君很快就沦陷了。
她马上进宫去找自己女儿“我瞧着张让几人俱是好的,早前殿下鸩杀王美人的时候,若非有他们几个,安能保住后位如今大将军以势相逼,将他们逼上绝路,何为哉怕是心怀不轨,故擅杀圣上亲信,意欲将圣上握于掌中”
何太后大惊“兄长何至如此”
舞阳君左右窃视,挥退宫女,迫近太后道“大将军自小心思深重,看似敦厚,实则诈谖无端。正所谓唇亡齿寒,若是大将军真将张让几人打落深渊,你我孤儿寡母,如何护持天子岂不是要瞧着大将军的脸色过活”
何太后深以为然,敛容道“张常侍于吾有恩,吾必保之。”
何进全然不知深宫中的暗涌,犹在想着如何打压宦官,一来除去多年来憋屈的恶气,二来也作投名状,以讨好诸多士子。
然而打压归打压,何进却并不想对宦官赶尽杀绝。
不管他帐下的属官如何劝说,他都不为所动。
何进自从拜杨赐为师,每日勤读书牍,将两朝历史翻了又翻。
窦宪之死在他心底敲响警钟。
这位曾经在百年前权倾朝野,连公主都不放眼里随意欺凌的国舅爷,一朝惨死,除了性格原因,有很大一部分是他惹怒了太后。
宦官的权势依赖于帝王的爱重,外戚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的一身荣耀,都与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妹妹侄儿联系在一起。
若是尽诛宦官,未免会让妹妹觉得他想架空她的权利,对他产生不满。
事实上,当他前几日将袁绍等人的计谋告之太后,请求废黜十常侍的时候,太后已然不许。
则诛杀宦官,更会叫太后愤怒,不如不提。
何进心中有了打算,就对袁绍大力宣扬的“如若此时不尽诛宦官,则后殆无穷”的言论感到腻味。到底面上还是秉着礼贤下士之风,以礼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