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已入夜,芜歌并未驱车离宫,回神鹰别苑。月华宫,还是离开那日的老样子。琴棋书画四奴把这宫殿打理得井井有条。
洗漱妥当,芜歌侧卧在榻上,曲肘托腮,闭目听着婉宁汇报商行各铺子的收支情况。这是她入睡前例行的公事。
“嗯。”待婉宁汇报完毕,芜歌睁开眼,“庆儿那边有消息吗”
婉宁的脸微红“少爷还在军营里,近些日子都没来铺子。”
“南边呢”近来,南边来的消息越来越少,芜歌心底有些不踏实。
婉宁如今俨然成了芜歌的左膀右臂。她点头“建康那边已经盘下了司空府,六奶奶已经拿到地契了。”
这个,芜歌早几日就已经知晓了。许久都没嫂嫂的消息了,也不知她的身子如何了。芜歌敛眸,静默不语。
月妈妈冲婉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待婉宁退去,月妈妈走到榻前,为芜歌落下纱帐“小姐,早些歇息吧。今日是皇长子的好日子,陛下怕是不会回得这么早。”
芜歌觉得老妈妈的贴心宽慰,许多时候都是杞人忧天。她早不在乎了。她慵懒地伏在软枕上“他今夜不会回来了,不用留灯了。”
月妈妈的手顿了顿,叹道“恕老奴僭越,老奴在徐府伺候夫人老爷大半辈子,听过瞧过的多了去了。能做到陛下这份上的,着实是不多。您瞧那两个什么草原公主,陛下也没留下。在帝王里算是更加难得了。”
芜歌抬眸瞥一眼老妈妈,不以为意地笑道“他不纳那两个公主,可不全是为了我。社稷那些事,你也不懂。”
见小主子难得有心情和自己说说贴己话,月妈妈索性坐在木坪上,拿起团扇,轻轻为主子扇风,苦口婆心“老奴是不懂。可就拿咱徐府看,老爷对夫人是极敬重的,却也纳了五房妾侍。少爷们虽然没纳妾,可通房侍妾也是有的。深宅后院里,哪个大户人家没这样的事更何况是宫里”
“拓跋焘到底给了妈妈什么好处,值得你一再为他说话”芜歌懒懒散散地说,听语气倒并未动气。
“哎,老奴哪里是为他说话。老奴是想小姐您好。夫人从前常说”
“刚则易折的道理,我懂。”芜歌打断老妈妈的话,怅惋地垂了眸,“也还记得娘的话。妈妈,你放心,我早想通了。”
老妈妈叹里带嗔“想通了,还不许老奴留灯”
“就是想通了,才不必留。”芜歌懒懒地闭上眼睛,捂嘴打了个哈欠,“今夜他是该随玉娘回庆云殿的。我留灯,倒成笑话了。熄了吧。”
拓跋焘回到月华宫时,芜歌已睡下多时。内殿,未留宫灯,只剩点点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投落地面。
拓跋焘踏着月光,走到榻前,拂开纱帐,借着月色,凝视她的睡颜。
她,确实生得美,即便睡着,也美得惊心。最叫他惊心的是,归来那日,他们同浴,那是他头一回见身怀六甲的女子。他从未想过孕妇竟能美到那般出尘脱俗,圣洁得叫人不忍亵渎。
耳畔响起玉娘方才的哭泣,“为何你为何这样狠心就因为我生得不如她美不如她年轻吗是她要赶我走的吧你是被她的皮相迷了心窍吗,啊”
拓跋焘觉得脑仁有些发麻,他俯身坐在榻沿,凝视着侧卧熟睡的女子。他确实对她的皮相着迷。可他着迷的,又岂止是皮相
胡夏公主也好,柔然公主也罢,那些莺莺燕燕再入不得他的眼了。滑台城外那一眼,至今三载,他的眼也好,心也好,都被眼前的女子占据。
他从未想过今生会为了哪个女子,守身如玉,废除六宫。可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就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