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荏一袭青衣,长身而立。
他垂着眼睛,轻抿嘴唇。鸦羽般浓稠的睫毛,在如玉质温润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沉默的阴影。
从方才被众人围攻开始,他便没有在说话。仿佛这一切的指责与攻讦,都是无足轻重的鸿毛。
但其实并非如此。
若仔细看去,他脸上似悲似怆,竟是满面苦涩难言。他倔强挺直的身躯似被气到细细颤抖,广袖之下的手掌也似已攥紧成拳。
他在竭力克制他心中的愤怒与悲伤
众人心下一震,忽然意识到眼前被千夫所指之人,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刚及冠的,长相俊美的年轻人罢了。
有人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劝说陛下亲政之人,当真是你”
糜荏抬眸看向询问之人。他的眸色清正,让人下意识生出些许好感与信服之意“在下若说是,诸位可还愿相信”
有人问“你为何买官”
又有人问“你为何不早说”
还有人问“你为何一来便交好十常侍”
众人七嘴八舌,一下子就问了好些问题。
糜荏自嘲一笑“为何买官因为在下出身商贾之家,又远在徐州x县,即便有心亦是无力矣。”
至于其余几个问题,他没有再回答。
他当然不是答不出来,而是故意没有答。因为有的时候,适当的留白比费尽口舌的解释更得人心。
人人都会脑补。
就好像他将谏逐客书赠与荀爽,于是荀爽相信他并非是为霍乱超纲而来。与他交好的陈耽与张延潜移默化也跟着转换了态度,觉得他背负良多,想要隆重地将他介绍给清流文士圈。
他们会想
倘若糜荏不是他们以为的佞幸,那他究竟是怎样的人他是为了劝说天子而来吗那他为何不能走正当途径,却要买官哦,他是商贾,正当途径他走不到这一步。
买官,自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他为何不在入京时告知众人难道他摆出证据、给出解释过后,我们还会如现在这般看轻他不,这不是文人风骨所在,我决计不会犯这等错误,我所敬重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先贤也决计不会。
只是我愿意相信,我身旁之人呢
譬如李仲文。明明糜荏已证明他的才学、能力远胜于李仲文,他却不依不饶地挑衅、讽刺糜荏。
因而糜荏这般不愿将目的宣之于口,似乎也能理解。
至于为何一来就交好十常侍好像是他们先将糜荏隔离开来,糜荏除了十常侍,也没有能交好之人了。
文士们幻想着,齐齐沉默了。
他们惯来不惜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糜荏。毕竟这人来路不正,居心不明。可一旦糜荏能证明他的目的与他们是一致的,并且付诸于行动,甚至做的比他们更好,他们又下意识将糜荏捧到一个旁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正如他在与李仲文比试时所说,他们素不相识,真的仅凭买官一事便判他终生有罪吗
那么又该如何评判他劝说天子亲政一事倘若是将功赎过,那么此时的糜荏,究竟是过大于功,还是功高于过
不少人思索着,面上慢慢浮现出羞愧神色。
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人非圣人,只从一时的对错来评判一个人,未免狭隘。
文士们的脸上青红相间,他们僵在原地,都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糜荏缓缓叹了口气。他躬身向众人行了一个大礼,而后苦涩道“今日是诸位大人相聚商议大事之日,是在下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