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那么多年,林匪石一直觉得,“卧底”的命其实比常人是要高贵的,他们忍辱负重、久居深渊,割舍所有美好的天性,伪装成一只不见天日的虫子,在豺狼虎豹中心惊肉跳地踽踽独行,在黑暗的犯罪环境之下沉重而压抑地活着。
这个团体的人无一不坚定而坚韧,几年如一日地不改初心,不但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化作利剑从黑暗深处劈开黑暗,还想要亲手触碰阳光。
每一个卧底任何一个卧底,都希望亮出惊鸿一剑、然后功成身退。
可兵临城下,假如临阵取消围剿行动,任由那些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逍遥法外一天,或许就会有一个甚至多个受害者出现,不止一条生命被毒品拖入无尽深渊。
哪边的砝码更有重量行动的天平会倾向哪一边
为了行动成功可以牺牲卧底吗或者说“卧底”生来就是“牺牲品”
林匪石看着江裴遗几乎不太像活人的脸色,以及放在腿侧青筋蹦起的手臂,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压低了话音轻声询问“你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我是那次行动的副指挥。”江裴遗费力地吐出这句话,目光中浮起难以理解的悲哀“是我放弃了南风的生命。”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一瞬间响彻山谷,草木顽石簌簌发抖,高速旋转的子弹没入皮肉,尖锐弹片在体内炸向四面八方,划破肌肉和血管,割碎五脏六腑,无数肢体碎片像倾盆大雨似的腾空爆起,血花喷射而出,惨叫声浪如同原子弹爆炸般层叠扩散
江裴遗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当时的场景,神经好像被什么攫住了似的,喃喃重复了一遍“是我放弃了他的生命。”
办公室安静了良久,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浓烈到近乎有些肃穆庄重的色彩。
林匪石心中百感交集,许久他才轻声开口“那南风本人的意思呢你们当时还能联系到他吗”
这几个字不知道怎么戳到江裴遗了,他神经质地直勾勾盯着林匪石,眼珠黑的有点发蓝“南风送出的最后一条消息是行动继续。”
南风坚持按照原定计划行动
林匪石心里轻叹一口气,轻声温柔地劝道“既然这是南风自己的选择,你也不需要那么自责。”
江裴遗却自嘲地呼出一口气“没有一个人愿意生在地狱,跟恶鬼同行。”
林匪石道“那场行动最后怎么样大获全胜了吗”
这句话说出来,空气陡然死寂了一瞬间,气流变得沉重而压抑,仿佛这才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江裴遗先是没有一丝反应,随即露出荒唐、自嘲甚至几乎悲凉的表情,他像是听到了非常可笑的词语,重复了一遍“大获全胜从某个角度来说或许是吧,但最恰当的形容是两败俱伤。”
“你无法想象那场行动现场到底有多惨烈。”江裴遗字句清晰地说“黑鹫的领头人锟铻知道在劫难逃,跳崖逃亡之前,在山顶引爆了一百多斤tnt炸药。”
林匪石“”
一百多斤tnt炸药是什么概念不说把整座大山夷为平地,起码能轰碎了一片山头
巨大的滚石如同雪崩从山顶砸向四面八方,轰隆隆的巨响震彻山野,有如死神的镰刀穷追不舍,生生把血肉之躯都碾成粉末,在一视同仁的死亡面前,缉毒警或者毒贩没有区别,没有谁能被死神网开一面。
说到同事的死亡,江裴遗几乎已经压不住颤音了,后悔、自责、痛苦等等情绪在他脸上一一浮现“假如不是我一意孤行,坚持行动,如果我选择选择再等一次合适的机会,不要那么急于求成,那些葬身巨石之下的警察们就不会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