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被扶着一点点靠近那架钢琴,那是一架有好些年头的钢琴,虽然擦拭得一尘不染,但是岁月依旧在它身上留下无法拭去的痕迹。
点点血迹顺着胸腹部的伤口渗出,滴滴答答落在他的脚边,在地面上勾勒出一条血色的线。
天窗遥远,一束光落在钢琴上,飞舞的尘土好似金粉,洋洋洒洒。
卡洛斯的手指轻轻落在琴键上,低沉的乐声从他手底下跃出,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变得清脆动听,卡洛斯灰蓝色的眼眸闪过一丝不解,这是一架保养精细,但是却经搁置的钢琴。
“你的琴”
凶手的脸上闪过一丝怀念与痛苦的复杂表情,恍惚的回答道“这是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她希望我成为一名钢琴家”
卡洛斯的目光落在他布满伤疤的手上,那是一双曾经很美的手,可惜现在却被砍断了小指,变得不再完美。
男人顺着卡洛斯的视线望向自己的手,他不自然的缩了下手,扯着嘴角自嘲道“她好赌,追债的人要不到钱就砍了我的手指,我再也不能弹琴了。”
些许的感伤涌上他的心头,冲散了他眼中的疯狂,琥珀色的眼睛干净清澈,一点不像食人肉的恶魔。
“你弹吧,能够聆听您最后的演奏,是我和它的荣幸。”男人拖过沙发坐在卡洛斯一旁,眼神爱怜的望着那静静伫立的钢琴。
卡洛斯默然半晌,待彻底安静之时,指尖轻盈的落在琴键上,灵巧的跃动着,其中的灵动甚至让人看不出他虚弱不堪的身体。
月光般安宁的音符响起,潺潺宛如溪水
男人轻轻阖上双眼,手指不自觉的腿上轻点,神色陶醉。
卡洛斯压下喉中的腥甜,眼前一片模糊,耳中轰鸣,但是他的手却依然稳定,没有固定的乐谱,随性而弹的曲子却有着奇妙的美感。
暖暖的,安适而惬意,思想好似穿越山川,随那流水穿过万里河川,跃动的光,希望的绿,还有那从瀑布顶一跃而下的刺激。
思想随着河水从万丈之上跃下,冲入那幽暗的深潭。
刺骨的冷意顺着脚踝蔓延而上,如冰般将他冰冻,思维变得迟钝,潭底的水草将他层层包饶,向着黑暗的潭底拖去。
黑暗中血色蔓延,他好似回到那些绝望的日子
“求求你们,不要打我,我儿子是钢琴家,他能还上钱的。”撕裂的女声传进耳中。
叮叮咚咚的琴声还在耳边重复,他却看见那魁梧的大汉带着狰狞的笑意走到他身前。
“钢琴家呸就这杂种”之后的一切好似在梦中,指骨分离的剧痛、无边的血色、还有那些油腻腻的脸
而曾经优雅的母亲却谄媚着望着造成这一切的恶魔,“你是我儿子,我的债就是你的债”。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沙发上的人陷入深沉的梦魇,挣扎着求救。
他不会再有醒来的一天,从今往后,他将永远沉浸在无边的绝望之中。
叮叮咚咚的琴声还在响着,如榔头一下又一下重击在心脏之上,迸射的血液是血肉中开出的花
血液濡湿了卡洛斯的衬衫,沾在雪白的琴键上,如同雪中红梅。
伤人一千自损八百,他同样被困在记忆的深渊里。脑海里翻滚着一帧帧画面,那沉重而罪恶的记忆,阳光都无法穿透。
他好像重新回到十多年前那漫无天日的囚禁之中,看到父亲的残肢、听到母亲的尖叫,还有怀中那天真的咿咿呀呀。
琴声已经落下去,那用精神力构成的精神世界悄然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