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刀片的大夫,哑着嗓子低声道。
数个时辰专心的诊治,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大夫都已经处于一种极为疲惫的状态。
只差把这最后一些连着骨头的坏肉给剜去,便可上药了。
偏生唐小棠在这时转醒,又因为听了他父亲这一番话绷直着身体。
剜去连着骨头的坏肉是一项非常精细的活,是关键中的关键,一个不慎,极为容易出岔子。
伤者越是配合,才更顺利一些。
大夫声音极低,可一直留意里头动静的唐夫人还是听见了。
她不由地埋怨丈夫道,“你看,孩子铁定是听见你说的气话了。要是当了真,这会儿指不定该有多伤心。”
唐时茂听见大夫同小儿子的说话声,心里头也是吃了一惊。
他方才那一番言论本就是气话,哪里能想到偏巧就被小儿子给听了去,此时也难免心生懊恼。
听了杜氏的埋怨,却仍嘴硬道,“听见便听见了,怎的,他此番闯下这般大祸,我还说他不得了”
“父亲,您少说几句吧。眼下还是小棠的安危最为重要。”
唐不期低声地劝着。
唐时茂抿起了唇,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像是过了一炷香之久,又像是过了几万年那么漫长。
终于,里头传来哗哗的、净手的水声。
婢女青鸾转过屏风,转告大夫的话,告诉大家,可近前探望了。
杜氏、唐不期母子二人齐齐迎上去,杜氏关切地开口问道,“孙大夫,怎么样,棠儿他”
唐时茂并未像妻子、儿子那样迎上去,只是目光直直地落在大夫的身上,分明也是在意儿子的安危的。
“这”
大夫面露犹豫之色,似在思索该如何措辞。
唐夫人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她的脑子乱成一片。
唐不期看向大夫,眸色诚恳地代为父母问道,“孙大夫有话不妨直言。”
闻言,大夫捻了捻须,这才缓缓地道出原委,“是这样,唐小公子除却外伤,心肺亦因仗责的巨大受力有所受损。除此之外,伤口血肉见骨,只怕是伤及了根骨。外伤尚且好办,小公子年少,伤口好得快,外敷加以内服,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就能养回来。心肺的话,佐以滋补的药品,加上好好地卧床休息,也并非不能康健如初。唯有这腿,因伤及根骨,日后在行走上,只怕难免会,难免会”
难免会如何,大夫没有在往下说,满屋子的人竟也无一人敢往下追问。
一时间针落可闻。
窸窸窣窣,床上的青纱被一双苍白的手给费劲地掀开。
鬓发皆湿透,眼光涣散,脸色苍白如被小鬼勾了魂的唐小棠,一双黝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大夫,沾着点点斑驳血渍的唇瓣一张一合。
“难免会如何”
声音清和,语气分明是漫不经心的,却又诡异地透着几分上位者才有的威严。
众人吓了一跳。
这声音太陌生,而且这种语气,根本不可能是性情跳脱的唐小棠发出的。
众人尚觉奇怪,唐小棠却是在瞬间绷直了背脊,如受伤的鹿儿遇追捕的猛兽,甚至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发颤个不停。
床旁高几上的烛火照出一道修长的人影,一袭湖蓝锦衫,头戴玉冠,腰间别着一把坠玉折扇的谢瑾白,从屏风那头将转而来,翩然出现在众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