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玉谢过,进了都堂里间,却见偌大一个屋子只有杨昭一人。他正坐在书案前提笔写字,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埋头写他的东西,一边问“什么要事”
菡玉敛袖上前一拜“下官方才在宫城门前见高将军正和安禄山同往宫外去,似乎是准备送他离京,特来禀报相爷。”
杨昭头也不抬“以陛下对安禄山的宠爱,便是自己去送他也不为过,何况是派高将军前去”
菡玉不意他听到这消息竟是如此反应,上前一步“相爷,安禄山可就要走了。”
杨昭边写边道“他是正月初三到的京城,离开范阳也已两月,是该回去了。”
菡玉又道“若不是下官方才正好撞见,还不知道他今日要离京呢。相爷之前可有听说过这件事”
杨昭道“我没听说。他要走便走,谁还会拦着他,却弄得这般偷偷摸摸。”
菡玉听他如此说,摆明就是不想阻拦安禄山离京了,急道“相爷,任安禄山就此离去,无异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啊。回了自己老巢,以后再想让他出来可就难了”
杨昭淡道“要他入京,陛下那边多的是理由,一道圣旨下去,他敢不来”
“安禄山真要谋反,圣旨又能奈他何”
“那不正好,”他放下笔,回头查看自己有无写错,“他真要举兵谋反了,不是正可以将他一举除去,倒省得我绞尽脑汁在陛下面前周旋。”
菡玉气上心头,忍住怒意劝道“如今禄山精兵天下莫及,他一旦举兵,谁人能克战事一起,就是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大唐百年盛世毁于一旦。如今相爷明明可以将此灾祸消弭于无形,为何拘泥于一己私利,白白错失良机届时真的酿成大祸,相爷不觉得愧对黎民、愧对陛下么”
“明明是他要造反,却为何把帐算在我头上听你这口气,我不阻止他造反,这造反的后果就要我来承担了”他冷哼一声,抬起头来看她,“吉郎中,别忘了你的位份,小小的文部郎中也敢用这种责难的语气跟宰相说话。”
菡玉坚持道“正因为你是宰相,是朝廷三公,下官才敢斗胆进言,请相爷担起这辅弼天子定国、以天下为己任的分内之事。否则,在其位不谋其职,不是枉坐了这高位。”
杨昭“啪”地一声把笔拍在桌上“你对我倒是要求严格得很我不阻止安禄山就是枉为宰相三公,就是对不起陛下和黎民,那甘当安禄山的走狗、为虎作伥的呢怎不见你对他有半句责难”
菡玉脱口辩道“七郎他才没有”
“行了”他不耐烦地一挥手,“七郎七郎,叫得真是亲热你当然是向着他,在你眼里他什么都好,连他为安禄山做事也可以不计较,反为他开脱,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些肉麻话你们夫妻两个私底下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她脸涨得通红,辩解也不是,不辩解也不是,呆立在场,心中又是懊恼又是苦涩,辨不清说不出的滋味。
他也不看她,自顾把方才写的信封好,叫进人来,吩咐道“这封信送去陇右节度使处,一定要交到哥舒将军手中,事关重大,切不可大意。”
下属领命出去。他拿过一卷公文来,见她还在,不耐地问了一句“吉郎中,还有别的事么”
她不忍再看他,低下头去退后一揖“不打扰相爷了,下官告退。”说完,便回头径直走出都堂去。侍郎韦见素还在都堂内忙着,见她出来,唤了她一声,她也没有听见,低头只顾走路。
一路走出省院,到了院前开阔处,她才抬了头,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胸中滞闷块垒方觉疏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