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作她是裴柔,哪能忍得这半年,或许早就气得拂袖而去远走高飞了罢。她毫不恼怒,只觉得心底一阵阵的酸楚,站起身来向裴柔行了一礼“裴娘子安好。”
裴柔道“吉郎中好雅兴,竟一个人跑到花园里吹起笛子来了,真是风雅啊。不知道除了笛子,吉郎中还会不会其他乐器郎中如此风流的人品,应当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罢可惜相爷不再近旁,他要是听说吉郎中还会吹笛子,一定更加欢喜了。”
菡玉呆呆地站着,目光斜视下方,任她嘲讽数落。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娇脆稚嫩的声音,委屈而愤怒地问“娘,为什么爹还要再娶亲为什么我要叫她大娘为什么你还要向她下跪你和爹才是一对啊”而母亲泪水涟涟“孩子,你不懂,聘为妻,奔为妾”
聘为妻,奔为妾,纵使当时满腔热情,过后,却只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单凭一时的爱恋,几句虚妄的诺言,一旦人心变了,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抬头看一眼裴柔,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媚眼,强颜欢笑之下隐藏着恶毒的愤怨,偏还不能宣之于外,只能虚意地笑着。她想起那时,每次远远地看着那女人的背影,都希望自己的目光能变成一千把一万把刀子,把她切成碎片。而那远处的人突然一回头,她的脸,赫然竟就是自己
菡玉一骇,往后退了一步。
“菡玉,刚才那笛声,是你在吹么怎么突然停”身后的树丛那边传来杨昭轻快的声音,他绕过树丛来,看到裴柔也在当场,脸色一僵,随即淡淡道“你也在这里啊。”
裴柔堆起笑,拿过侍女手中的一支桂枝“西园的桂花开了,我就抢个早,采了一束回来。相爷你闻闻,香不香”说着把桂枝凑到他面前。
他闻了一闻,点头道“嗯,是很香。”心里却想着,不如菡玉。一边眼光就朝菡玉身上瞥来。
裴柔忍住怒气,娇声道“相爷,那你帮我把这枝桂花簪在发髻上。”
杨昭笑道“桂花又不美,怎能用来簪发。”
“不美,但是香啊。”裴柔偎着他,“妾是庸人,没有身体自然发香的异能,只能靠这些香花让自己沾点香气了。”
他脸色一变,显出不悦“我还有要事和吉郎中商量,你先回去罢。”
裴柔道“怎么相爷总是有要事要和吉郎中商量,上回是买回个小丫头,再上回是池塘里荷花开得正好,这回又是什么要事呀”
杨昭沉下脸“陇右节度使哥舒翰率军攻打吐蕃,攻克了吐蕃洪济、大漠门等城,降服九曲部落,这算不算要事你也要在一边听着么”
裴柔一咬牙,气哼哼地甩头而去。
她前脚刚走,杨昭便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还有什么好说呢能说的早就说过听过千遍万遍了。菡玉低下头,抚着笛身上那道裂纹。“没说什么,裴娘子也是游园路过,刚打了个招呼,相爷便来了。”
“菡玉,”他叹了一口气,“太过忍让,太好说话,别人就会骑到你头上来。你不愿与她们争口舌,别人还道你好欺负。”
这些话应该是教给争宠的姬妾的罢她端正地回答“相爷,府里上下对下官都礼遇有加,下官只觉得受之有愧。”
他看着她头顶淡青色的束发冠巾,冠下是柔软的绒发,梳得仔细,还是有一些微绒的碎发顽皮地冒出头来,泛着棕黄的光泽。她的脸低垂着,完全被发冠遮住,只能看到她额头的一角。这几乎已经成为她面对他的唯一姿势,他甚至记不得,上一次清清楚楚地直面看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半年了,她一直这样冷淡疏离,也早该习惯了啊,只是
他暗暗叹息,一低头注意到她手里的玉笛,问道“刚才那支曲子,是你吹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