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静微微点了点头。
李岫急道“朔方是父亲手中惟有的兵力,杨昭也遥领剑南,放了朔方,拿什么和杨昭抗衡”
莲静苦笑“以右相现在状况,就算有百万雄兵在手,又能如何”
李岫沉默不言。
莲静道“杨陈二人现在唯恐右相不出错,李献忠与右相的关系足够让他们趁机发难了。右相现在是经不起折腾了,就让他过几天安稳日子罢。”
李岫心里一沉,也明白父亲的身体状况的确是大限不远,能不能撑到今年过年都不好说了。他自己其实一直以满盈为惧,早在当初杨慎矜出事后就曾警示过父亲,但父亲不听。“我找机会劝劝父亲罢,就怕他不肯啊。”
莲静道“若是换作三四年前,右相是铁定听不进去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李岫点点头。这时李林甫在仆人搀扶下从屋里出来了,往两人身处的廊檐下走来。两人急忙迎上前去。
李林甫是真的老了,五月的天里,穿着夹袄,外头还披了披风,却仍畏寒地抖抖索索。他许久不下病榻,身子骨都不利落,佝偻着蹒跚而行。一头灰白的头发,虽然仔细梳过,但因为干枯还是乱蓬蓬的。发下的面庞泛着蜡黄,不见血色,皮肉松松垮垮的,颧骨高耸,瘦得一双眼凸显出来,乍看有几分可怖。任谁都可以看出,这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条腿已经跨进棺材里了。
他一手拄着拐杖,另一边由仆人扶着。李岫过去搀扶,一边担忧道“今日风大,父亲怎么出来了小心吹风着凉,还是回房歇着罢。”
李林甫丢开仆人,摆了摆手就势扶住儿子“在这间房住太久了,得换一间。老是闷在屋里,没病也闷出病来。陪我到园子里走走透透气。”
李林甫为相十九载,自知多行不义广结仇怨,晚年愈近大限愈是怕死,唯恐有刺客上门寻仇杀他。因此除了出行盛置驺从士兵静街,在家时也如防大敌,步步为营。他所住的地方以厚石铺地,墙中置板,重关复壁,夜晚守卫彻夜巡逻保护。饶是如此他还不放心,经常换着地方住,有时连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李岫扶着父亲沿长廊往后园中走去,莲静也跟随其后。
自从李林甫抱病,因他体虚不能吹风受寒,园中各处廊阁都以鲛绡薄纱遮挡。这鲛绡薄如蝉翼,几乎透明,因而在廊内也能看到园中景色。鲛绡产于南海,因其轻薄胜纸仿若仙品,便以传说中海市蜃楼鲛人所售的鲛绡命名,十分珍贵,连宫中的妃嫔也鲜少能得到这样的赏赐。李林甫居然用它来挡风,可见其富豪奢靡。
莲静看着这遍遮薄纱的长廊,每一段都可让一名普通百姓一生衣食无虞,不由又想到王鉷。王鉷家藏万金,富可敌国,花园中有一眼井泉,以宝钿饰井栏,井中洒满珠玉,泉水落到珠玉上清泠有声,其上筑亭,号为“自雨亭”。有司抄其第舍,光这自雨亭中拆下来的珠宝就装了五大箱。李林甫这鲛绡廊上所用的绡纱,只怕五大箱都装不下罢。
她止住念头,觉得这样想未免对右相有些不敬。
李岫问“父亲接下来要搬去何处居住呢”
李林甫却不回答,突然停住脚步,指着空无一人的花园问道“人呢院子里怎么没人巡查”语气很是惊骇。
花园里本是清幽静谧,他这么一喊,立刻有多名带刀佩剑的护卫从树丛中钻出来,利索地在他面前列成整齐的队伍,齐刷刷地见礼。
李林甫这才放下心来,挥挥手,那些护院又立刻钻回树丛中,不见了踪影。花园中依然静谧无声,若不是亲眼看到,谁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