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牧业大队了,那边有人来找他,可能是去看病人了吧。”
那就是出村了,禾木一路到白湖都是河流,从公路向西翻过山就是喀纳斯,牧业队的营地在路途中点。今日村里有庆典,马匹不够用,阿木尔说陆大夫是走路过去的。
眼看天色更暗,郑长垣想到他夜里更看不清路,便慌忙去找人。
牧业大队这天出了点乱子。
几只牛早上在草圈外走丢,下午寻到时,其中一只母牛受了伤,看样子还是打的。如今即将冬雪封山,想不到还有偷猎的。
一只成年母牛是一户人家过冬最重要的财产,正碰上牧业队里的兽医回了阿勒泰,队长着急,听说禾木有两个大城市里来的医生,想着能救人,牛应该也能看一把,便让人去请。
陆弛章赶到地方,才知道自己要救的是头牛。母牛后腿被打中,硕大一个大窟窿,血流不止,眼下也只能想办法把子弹先取出来。
他就近在草地上铺了塑料垫就当作手术台,打了麻药,在伤口两端平行作切口。动物皮下组织肥厚,陆弛章带来的手术刀不够锋利,只好消毒了菜刀来切开脂肪和筋膜。可毕竟是头牛,肌肉也比人厚三四倍,异物顺着缝隙搅索得愈发深入,掏也掏不出来。
四五个小时过去,陆弛章沿着筋膜走向扒了几个来回,子弹没取出来,自己倒大汗淋漓地喘气,这完全是个体力活。
据郑长垣所说,他风尘仆仆赶到那里时,就看见陆弛章一身血污,整个人埋进了牛腿里
后来终于放弃,陆弛章做错事一样,心虚地看着他“没救回来,原来要治牛,真的和平时给人开刀不一样。”
郑长垣拉着他起来。这人脱了外套,就穿一件灰色羊毛衫,没一处是干净的,将自己的羽绒服披到了他身上。
陆弛章躲开“我脏死了。”
却被他大力按住肩膀,揽进了怀里。
此时已是月上山脊,牧业队借给了他们一辆马拉的雪橇,摸黑着下山。
路上行经一处高地,可以俯瞰整个禾木村,一栋一栋的小屋子被白雪覆盖,最近的屋顶上画着一串山猫留下的脚印。
远处一片白桦树,在黑夜里闪着微光。郑长垣感觉那人将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上,呼吸沉沉。
回到家,陆弛章用温水擦了身,换了干净衣服。眼罩上也沾着血,郑长垣强行给他摘掉了。
“你眼镜呢”
陆弛章一愣,这才想起来“和外套一起丢在那里了。”
郑长垣去阿木尔家借麻绒毯,回来打开门陆弛章人又不见了。黑夜茫茫的他看不清路,还有胆子往外跑,郑长垣丢了东西追出去,在草场后的山坡找到了人。
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是来数一数,阿木尔家的牛羊是不是都在。”
郑长垣叹气,给牛羊开一回刀,人都魔怔了。
洗完脸之后他找不到眼罩,陆弛章只能攒了团棉布覆在眼睛上。
郑长垣摘下来“我说过,在我面前,永远不用戴这个。”
两个人坐到草圈边铺着的毛毡上,并肩抬起头,星光犹亮。
“今天是阿南婚礼,你没回来,她还等了你好久。”
“嗯,明天早上要去他们家道个歉。”陆弛章搓了下眼睛,问道,“对了,严奚如他们什么时候到”
“说是这几天,先到布尔津和戈壁,最后再来喀纳斯。我通知了他们,这半月我们都在禾木,严奚如说也要来这里看一眼”
陆弛章垂下头认真听着,忽然喊他名字,“郑长垣。”
他们身后,白桦树被山风塑造成天然的铃琴,树叶唰啦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