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持续走高,空气也越来越乌突。城市像个公共澡堂子,人味蒸腾在水气里, 夜里地温还未散尽, 白天太阳无死角炙烤, 如此月余。
万相宜热得烦燥。
晚上8:00,她刚关掉空调, 马上有汗在在两个肩胛骨间聚集,爬虫一样,向下溜。她边听电话边走向阳台,那里也热,起码空气是流动的。
马明正在客厅看电视。一手握着遥控器, 方便随时换台, 一手执蒲扇一把, 毫无规律地偶尔煽动一下。
蒲扇底下是马炯炯。她倒安之若素,睡得像一滩烂泥。
见万相宜走去阳台接电话, 马明忙解开裤带,挺身脱下外裤,扔到一边, 又把t恤下摆掀起,露出久不见天光的白肚皮, 平角内裤上沿露出几根卷曲毛发。
油烟机轰鸣,马母正在厨房忙活。平时这个时间,她已经回到自己家了。今天马明提前打电话, 买了几样海鲜送过来,这会儿,她正给三个大人做晚饭。
万相宜小声说“爸,您这是干什么一码归一码。”
万爸也压低声音“这钱你妈还不知道,工资涨了点,补了上半年的,你先拿去应急。”
“我妈问你怎么说啊”
“等她问再说。家里好对付,你那边更难,先把房租续上再说。”
这语气倒是莫名熟悉。在万相宜的记忆里,爸爸的存在感很弱。有一年她月经初潮,不久后一个周日晚上,她爸把一卷钱塞进她收拾好的书包里。
万相宜说生活费妈妈给过了。
爸爸说“我知道,你长大了,兜里要有点活动钱,保不齐什么时候要用。”
十几年后,没想到又是爸爸的几句话,让她的心软下来。
电话里,万爸说“你妈没法跟小佑开口,你弟弟赚钱不管钱,他们刚买了房,孩子又刚出生,你那十五万,他们一下子肯定还不上。”
“爸”她隔着玻璃移门看一眼客厅,“没说马上还十五万,你们帮小佑我也没意见,可你们总得让他知道实际情况,对吧咱们不是财阀家庭,他也不是富二代。我反复跟我妈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妈呢,让我找马明要钱我妈怎么不想想,那十五万就是马明的钱”
一提她妈,她又激动起来。弟弟万相佑买房结婚,万母出面,借走了万相宜的离婚补偿金十五万。最近手头紧,她想让弟弟先还点,想不到万母先反弹,三言两语又扯出马明来
等电话收了线,转头发现马炯炯不在沙发上,马明也不在沙发上。
仔细一找,马炯炯滚到了地上,夹在沙发和茶几的空隙里,像只胖,撅着腚、撑着圆圆的脑袋,正酝酿大哭。
小孩像被激怒的河豚,五官整个皱巴巴的,额头和眉毛都红了,嚎哭马上就要盖过电视机音量。
万相宜抱起孩子,发现马明和马母都聚在门口,看向门外。
尹小尹的行李箱上挂满行李牌,辗转多国,又在中东地区颠沛流离,箱子伤痕累累。
他走到自家门口,心浮气躁地摸了半天钥匙,又泄了气,推着行李箱走去隔壁。
回来的路上,他回复了中介小袁可以。
他早换掉沾了血的上衣,也住过24小时热水的酒店,避开伤口洗了澡,刮了胡子,可此刻的他,还是难掩旅途风尘。
从机场到家的路上,他计划好了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下楼买些生活用品,如果时间允许,再理个发。
可摸钥匙的一瞬间,他把计划全推翻了。
他走到万相宜家门口。走廊里闷热,氧气稀薄,一路回来,一阵冷气一阵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