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色未亮, 朝阳未升。四周皆是一片寂静,那道惨绝人寰惊叫便显得尤为突出,像极了水壶烧开时发出尖啸, 把沉寂夜色烫出一个大洞。
而这道声音之所以能在第一时间吸引她注意力, 原因无他,只因太过熟悉。
虽然破了音,但听那鬼哭神嚎般声线、跟见了鬼一样凄厉语调, 整个修真界除了贺知洲,估计没谁能一模一样地发出来。
宁宁睡意被这叫声惊扰得一丝不剩, 兀地睁开双眼, 发现不远处裴寂已经从被褥中坐起了身子。
似是感到了她视线, 少年垂着长睫望过来。
他眼中仍残留着睡梦中浅浅倦意,漆黑瞳孔里浮着层雾气般水光。
就这样毫不设防地看向宁宁时, 几缕乱发不安分地拂过侧脸, 眼尾一点点红衬着泪痣, 少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与戾气,倒更像个懵懂邻家少年郎。
而且衣襟也有些乱糟糟, 层层褶皱有如涟漪, 露出瘦削苍白脖颈。
他们俩只隔了一人之距,虽然裴寂不知什么时候把佩剑放在了两人之间, 勉强充当三八线作用
但如今一起醒来, 两张对望之下见到裴寂这般模样, 总有种同床共枕、相距咫尺错觉。
停停停。
她她她、她在想什么奇奇怪怪东西
宁宁被这个念头羞得耳根爆红, 只得匆忙低下头去, 佯装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耳朵“方才那道声音,是不是”
裴寂点头应声“是贺师兄。”
贺知洲虽然曾找过他麻烦,但彼时二人互不熟识,难免会有误会。更何况裴寂自小就习惯了旁人冷眼与刻意针对,便也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身边一切人与事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不去在意,自然没有计较必要。
那道毫无征兆尖叫着实惨烈,叫完后再也没有声息。宁宁心下担忧,与裴寂一道寻着声音源头赶去。
树林中尽是遮天蔽日参天古木,他们之前所在洞穴居然濒临丛林出口,穿行于草木间没过多久,眼前便豁然开朗,柳暗花明。
汹涌浩瀚绿潮缓缓退去,隐约可见将明天光。
如今卯时未到,堪堪入了黎明,朝阳被远山衔在口中,只溢出几道粉白色薄光,如同纸上流淌着水渍,不消多时就覆盖上整片天幕。
天空澄澈得像一面无边无际巨大镜片,在朝晖下美丽得有如虚像。几颗星星毫无章法地点缀其上,与此同时,也跌落进树林外湖泊之中
直至此刻,宁宁才明白这处秘境为何叫做“水镜”。
放眼望去是五六个连缀成片圆形湖泊。湖面平静无风、青碧如玉,在初初放亮穹顶之下,恍如几颗圆润明珠。
水光与天光交融成一色,倒映出天边繁星与云朵影子,乍一看去当真有几分像是薄薄镜子,平稳放置在地面之上。
然而这场景美则美矣,却见不到贺知洲半点人影,周遭更是平静得诡异,完全找不出致使他发出惨叫源头。
他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也总不可能走路时一个不稳,直接掉进湖水里吧。
宁宁有些困惑,茫然地前行几步,试探着叫了声“贺知洲”
没有人应答。
她离湖面近了,看得也就更加清晰。
浓郁夜色已渐渐褪去,潺潺湖水被晨光点亮,泛起鱼鳞般波光。四下升腾着牛乳一样白雾,让视线变得不甚清晰,低头看向湖面时,能见到她自己影子。
宁宁忽然微微一愣。
四下无风无浪,她影子却毫无缘由地用力一晃,身后响起裴寂低呼“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