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昕那能看着老师遭受此等侮辱,众人笑声益炽,他正思量着如何为欧阳内翰解围,却有一青衫士人先站了出来。此人二十上下,身材颀长,眉疏目朗,面容清瘦。唇角向右微挑,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士人又悠悠走至适才质疑欧阳修写错试题的人跟前,道“贡举试题,虽每句皆须有出处,但并非每次都要按原文列出,一字不差。在通其变使民不倦中加个“而”字,意义未改,但诵读之下语气更为舒缓,抑扬顿挫,更能体现诗赋音律之美,有何不可”
略等一瞬,不闻听者分辨,他又转视周围士人,朗声道“昔西昆鼻祖李义山诗文誉满天下,一日拜谒白乐天,谈论文体诗风,颇有自矜之色。其间问及白乐天奇思妙喻从何而来,乐天答道某作诗为文不求奇思,惟望质朴通俗,浅显易懂,令人一目了然;其言直书其事,切近事理,让闻者深诫;其事内容真实,有案可稽,使采之者传信;其体文字流畅,易于吟唱,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义山闻之,惭愧而退。而如今,自五代以来,文教衰落,风俗靡靡。圣上慨然叹息,欲澄清弊端源头,招来雄俊魁伟敦厚朴直之士,罢去浮巧轻媚丛错采绣之文,为此晓谕天下,而士人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过当,每每雕琢语句,为文奇涩,读或不能成句。连通顺直切尚不能做到,更遑论其他西昆余风未殄,太学新弊复作。欧阳内翰亲执文柄,决意一改考场弊端,必得天下之奇士以供天子擢用,此乃恭承王命,顺应帝意之举,又何罪之有”
有人嗤笑,侧目反诘道“兄台处处为欧阳内翰辩解,想必也是他所招的天下奇士中的一位了。不知明日唱名,位在几甲”
大概这“落榜”二字正中落第举子痛处,他们皆对那青衫士人怒目而视,其中有人不惮以恶意猜测他目的“若你们此前素昧平生,那现在你主动为考官辩护,必是想讨好他,相与结交,求他让你高中了”
青衫士人摆首道“唱名放榜虽在明日,但如今进士名次已定,岂会再更改我若有心结交内翰,早在贡院锁试之前便上门拜谒,又岂会等到现在”
众举子哪里肯听他解释,纷纷攘攘几乎要动起手来,赵昕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借着道“都住口。今上的师父晏殊晏元献公就曾提出,科举取士标准,文墨辞藻所占比例过重,而经义策论不足,就为选治国之才而言,轻重颠倒。然而陛下力求稳重,知道更改国朝科举标准,又未到能行之时。范文正公的新政提出的的”精贡举“一条,将重辞赋改为重策论,然而天下文风不改,国子监中培养得不过是为文而文的老学究,若是再用认同这样做法的老学究,科举中取得的不过是弃天下事而不顾之人。故而才选欧阳内翰知贡举,选贤能。”
为首闹事的学子终于看着他,戒备地问“你到底是何人,怎么会知道官家怎么想的”
刚才那说话的青衫人道“阁下问别人名姓,怎么不自述,岂不无礼。”
那学子抬高了下巴,道“在下铅山刘几。”赵昕恍然,这名字我也曾听过,在礼部省试之前,他作为擅长太学体的优异生徒,被视为状元热门人选,而考试之后,世人如此惊讶,有一半也是因为看到他的落榜。
梁怀吉自幼看着最兴来和徽柔两姐弟长大,不愿意他和这些人争执爆出身份,策马上前道“刚才这位先生说事上也敬之上,是指君王、圣上,不可以主考官代之,我则认为并无不可。考官是考生之师,而师与天地君亲同列,应受天下士子尊崇。若不尊师,其为人亦难孝悌。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