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记忆离得很远,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得让他已经想不起是哪一年哪一月,只隐约记得那是一个花开群山的孟春时节。
位于北疆的临西城里有一个奴马市,作为九郯和云沧两个种族之间的榷场,很多马匹、香料、茶叶都经此交易。
其中最为边境人所津津乐道的,就是来自各族的奴隶。
北山蘅从有记忆起,就呆在那个奴隶市场中。
按照景清朝律法,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只能以苦力赎身,不可卖往秦楼楚馆或大户人家为媵妾。可是北山蘅骨量小,即便吃得再多也是一副纤细瘦弱的模样,哪里有客人愿意买他做苦力。
直到十二岁那年,奴隶主破天荒给他洗了个澡,又换上一套干净衣裳,将他从后院提到市场口。
“老爷,您看看这孩子。”
蜷缩在木质的笼子里,静静听着奴隶主用公鸭一般的嗓音介绍。
“您看看这脸皮,白嫩得跟水豆腐似的。”奴隶主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将头抬起来,谄媚道“这张脸生得好啊,放眼临西城所有的馆子,男的女的都找不出一个赛过他的。”
说了大半个时辰,奴隶主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那穿着丝绸的胖老爷终于点了下头。
奴隶主连忙打开笼子将人提出来。
胖老爷递上银票,伸出手要来摸他的脸,他却骤然张开嘴,一口咬在那肉乎乎的手上。
“哎哟”胖老爷疼得叫了一声,一把将银票抽出来,恼怒道“没调教好你都敢往外卖这性子跟狼一样,谁敢买”
奴隶主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钱飞了,又急又气,回头就给了他一巴掌,“你个丧门星”
桀骜的少年紧咬下唇,虎牙霍霍闪着光。
奴隶主见他不服,扬手还要再打,却突然被人抓住了腕子。
北山蘅记得那人个子很高,自己倒在地上,看不清他的面庞。只能望见对方身上流风回雪的白衣,袖口领口绣着淡金色的莲花,鞋袜纤尘不染,遥遥地宛若世外仙人一般。
男人蹲下身,轻问“你信月神吗”
他头也没抬,冷冷道“神信神有用的话,我还能在这”
男人微微一笑,“这个孩子,我要了。”
那人用雪白的衣袍将他裹住抱起来,掠上半空,只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一片群山之中。
山间有一处海,海边种着密密麻麻的幽蓝色小花,花冠大而平整,花瓣的尖端生着细细的绒毛。山风一吹,花绒上闪烁着淡淡的光泽,仿佛身临瑶池仙境。
“神谕赐予你的名字,叫做蘅。”
男人弯腰从海面上托起一朵莲花,指着花中心那个椽书的字给他看,声音温柔而宠溺。
“师父,我要信仰月神吗”北山蘅小声问。
“信仰你自己就可以了。”男人冰凉的手指抚上他脑后风府穴,寒潮顺着他指尖涌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月神的孩子不需要束缚。”
北山蘅觉得体内的灵力越来越旺盛。
就像前任教主将灵脉注入他身体时一样,冰寒之气顺着经络向下,蔓延到四肢百骸,不受控制地向体外冲去。
这时,有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按住了他的心口。
浑厚的拢上心脉,将横冲直撞的灵力压下,顺着胸口封入体内。
“小美人”有人在轻声唤他。
灵台逐渐清明,意识回归大脑,北山蘅缓缓地睁开眼睛。
寺庙外夜色四合,清冷月光洒在小庙门口的地上,破败窗纸上映出斑驳花影,正是一片难得的静谧风景,让他不禁庆幸自己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