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大师跪在檀木案几前,他嗅到了姬慎景身上的菜香。
大约能笃定,姬慎景不久之前是刚从“食不忘”酒楼归来, 又见姬慎景已数日不曾剃发, 寸许长的短发令得他比此前更是丰神俊朗。
一灯大师长叹了气,“无欲啊,你有何事要与为师说”
姬慎景亲手给二人倒了茶,他高挺的鼻梁溢出薄薄一层细汗, 不知是热的, 还是在紧张
“师父,我要还俗。”男人坚定道。
一灯大师了然, “为何”
他找不出还有谁比姬慎景更适合当和尚的人了, 否则也不会给他取法号为“无欲”。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姬慎景时,他才五岁, 虽是个孩子, 却能豪不动弹打坐一日。
仿佛天生出家修行的料。
姬慎景垂眸,看着杯盏中一浮一沉的雨前龙井,“我犯戒了。”
一灯大师噎住。
他知道姬慎景惦记上了一位姑娘,怎么除了惦记之外, 他还干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什么戒”一灯大师颤抖着的心肝,面上淡定的问了句。
姬慎景也是面不改色,师徒二人神情一致的肃重,“色戒。”
一灯大师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高僧, 先帝在世那会,他还曾是国师。
他同样不是迂腐的和尚,他的心包容天下苍生,当然也能容得下自己的徒弟,即便他破戒了。
但饶是极力说服自己,一灯大师还是忍不住心痛。
待他百年之后,总得有人继承衣钵,小和尚秉性风流,眼下虽是还小,但长大后只会变本加厉,姬慎景一旦还俗,他就更加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然而,痛定思痛之后,一灯大师仍旧是那个容纳百川的高僧,“也好,为师给你引了二十年的路,这今后也该你自己走了,可你的病”
一灯大师欲言又止。
姬慎景道“师父,徒儿心中一直有佛。”只要有佛,他就能找到救赎。
一灯大师心情复杂,表面却宽慰说,“嗯,为师相信你能克制一切心魔。”色戒都犯了,心中哪来的佛
红缨这时从廊下走来,刚要靠近姬慎景,却又止了步。
一灯大师知道,这对主仆二人又要说悄悄话,他半点不留下来惹人嫌,遂起身,“无欲啊,为师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做。”
姬慎景明白师父的良苦用心,起身目送他离开。
红缨哪里会明白两位高僧之间的默契,见一灯大师离开,他凑上前,道“主子,倪姑娘今日拿着那块布料外出打探了,还购置了冀州的地理志。”
姬慎景浓眉一蹙,眼中浮现不悦,“”
她就这么不信任他。
他都已经说得清清楚楚,那块布料独独产自冀州。
他总不能将她诓骗到冀州去。
红缨瞧出自家主子不高兴了,他也猜出了什么,倪姑娘虽然没直接拒绝与主子同行,但也不曾同意,她还跑去四处打探冀州的消息,分明就是不信任主子啊
“主子,倪姑娘眼下就在外面,您要见么”红缨试探性的问。
就见姬慎景的表情有了一丝丝微妙至极的变化,但一闪而逝。
“让她进来吧。”
姬慎景并未直接去堂屋见倪裳,而是晾了她半晌。
等到姬慎景从书房出来,倪裳已经在堂屋等了良久。
一看见姬慎景,倪裳的态度比此前好太多了,还冲着他莞尔一笑,虽然笑意不达眼底,但她好歹对自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