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养育之地命名,这在人类族群里不算是罕见的事,无论远行到哪里,从样貌到姓氏,一个人身上最深切最无法违背的印记往往是那片故土。
他思索着眼前的动物,“与此同时,那还是你的”他首先用了这个词,“家乡”
人鱼却对这个词缺乏领会的样子,“家乡。”它重复,是和说“太阳”与“沙滩”时一样的语气。
“出生的地方,长大的地方。”停顿片刻,他替它加上一句,“巢穴所在的地方,领地。”
“领地。”很明显它更熟悉这一种说法,却还在更缓慢地复述他嘴里的另一种说法,“出生的地方,长大的地方”像砺石在因摩擦而损伤,清晰可闻地,那嗓音在随着字句的增多而嘶哑下去。
但那截喉咙滑动片刻,声音没有停止,“家乡领地,名字。”不厌其烦地,它继续告诉了一遍,“萨克兰德。”
随后它仰起脸,将蹼掌里的手慢慢往窗框内再度拉进一寸,等候他的下一句。
带着这种徘徊在失声边缘的嗓音,自始至终,那都是一种格外专注于交谈的模样,那称得上津津有味的专注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人类才是在交代未知秘闻的那一个,才是开口说话会令人感到纳罕的那一个。
低下头,艾格看去自己被拉入窗内的手,那只蹼掌托着手背,湿润的指头避着伤痂扣着掌心,一个紧紧的、却怪异而不得其法的交握。
他感到手指在因长久未动而泛起一点麻意。
触碰一只兽类的手爪是一回事,与一个交谈对象握手又是另一回事。看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指,照着正常的握手方式,反手扣去了那只蹼掌。人鱼低头看去,阴影里的鳃尖颤了颤。
掌心贴上掌心,虎口嵌入虎口,停顿片刻,他力度适中地握了握,最湿润的部分是它指间的蹼。
“萨克兰德。”松开手指,抽回手,他想起那座岛屿与这艘船相隔的海域,“这么说,你从很远的地方过来。”没等手抽回窗外,人鱼蹼掌前伸,再度握了上来。
它有一会儿没说话,只是一点一点地将那只始终放松的手掌重又拉回窗框,拉到身前。
再开口时,那喉咙像某种堆满青苔的坚硬蚌壳在被艰难撬开,“很远。”它说。偏过头,停顿片刻,它似乎也在倾听自己的声音,可这已经是失去声音的一句,喉咙滑动数次,它重新开口,“海上总是很远。”
然而这又是几乎无声的一句,艾格仅仅看到了眼前那截脖颈的震动。视线下移,他从它时不时滚动的咽喉,望去胸膛上的那道伤。
“看得出来,一路上危险还不少。”一时间,他想不到海里有哪种危险会损伤着这种动物的嗓子,误食了什么东西有异物卡在那里这样想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摸向了眼前的喉颈。
人鱼注视着那只碰来咽喉的手,原已开始规律扇动的长鳃慢慢贴到脑后。
手底下喉骨完整分明,没有任何异样。咽喉的伤本就肉眼无法看见。
“有东西卡在这里”艾格问。
人鱼的喉咙再度酝酿起一点震动,应声的话从胸膛来到嘴边,它张开嘴,但没等那嘶哑之音再次出现,艾格抬了抬手,把手背上的下巴合了上去,“点头,或者摇头。”
于是人鱼闭上嘴,摇了摇头。
很难说清它的注意力是否在这句问话上,它一边摇头,视线却始终跟随着那只从眼前收回的手。
艾格望着那心不在焉的神态“你自己知道喉咙受伤的原因吗”
停在手上的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