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艾艾格”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发出这个颤抖的音节,也许喉咙里的声音已经被心脏跳动声完全盖了过去。他喊了艾格的名字,但这回人鱼没有像以前那样向他转来眼珠,同伴也没从那长发阴影里传来应声。他想抬脚进门,脚下门槛却像魔盒上一道欲裂的缝隙。
恐惧来源于未知,好奇同样来源于未知,未知的两面隔着那一帘淌水的黑发,界限并不那么分明。
艾格听到了伊登的声音,阴影覆盖时,他看到的仅仅是一段淌水的黑尾。
清晰可数的鳞片,明确可绘的肌理线条。
继续下望,则是一点点流彩的光。
那点光芒不是来自黑鳞,也不是灯光,而是尾鳍与水波的相互映射。
颜色透明的尾鳍在水里完全展开又是另一副样子。水波微晃间,冰蓝、浅绿、灰紫,诸多奇异细碎的光在那片透明里忽闪。
漆黑长尾能让人想到海底的深沉,那落光的尾鳍却让人想到海中的鲜艳与光怪陆离。
又是一滴水从那片下颌滑落、掉上膝盖,艾格这才收回视线,转头向门边投去一眼,棕发青年捏着门框,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能惊叫出声。
他与那双圆睁的眼睛来了次毫无意义但平静的对视。
然而伊登没能从这一眼里获得一丁点儿平静,他突然抬起颤着的手,向前指了指,露出了一个恐惧加剧的表情。
那手臂的指向处是人鱼坐上了池边。
起先朝向艾格的是一道苍白脊背。他见过不少动物的脊背,弱小的,巨大的,脊骨灵活且控制全身,往往能暴露出每一丝警惕与畏惧,那是薄弱且致命的部位。
他感到手背上有湿意划过,长发流动带来一连串水痕,当人鱼那覆有透明细鳞的腰部移转过来,长鳃闭拢的面孔正对向他的双眼,水中的鱼尾也完全拖上了木板。
它坐上了池边,肩膀停在了半臂之隔的地方。
眼睛在那紧绷的肩线上停了有一会儿,艾格往裤子上蹭了蹭手背水滴,向地上鱼尾看去。
声音是完全按捺的,依旧在动作的不是人鱼的上半身,而是那条湿润的鱼尾。
黑色从背后贴地绕来,极尽缓慢地摸索过干燥木板。一切发生得都悄无声息,就像水会淌过地板,光会驱开阴影,等到黑色细鳞停上周身地板,一截泛着奇异光彩的柔软尾鳍就送来了靴子边。
仿佛它天生的坐姿就是如此,人鱼黑发垂落,侧头凝视,把不闪不避的人类拢进了鱼尾里。
过了一会儿,艾格数着那缕黑发上越来越慢的水滴,听到了一记细微的啪嗒声,是脚边那片尾鳍往上掀了掀,给他垂在近处的手指带来了一点湿意。
手指从尾鳍边放回膝盖,艾格转过头,和那双深邃且静止的灰眼珠对视。
水汽都好像成了什么慎重压抑的东西,悬在纹丝不动的光线里,他不自觉眨了下眼睛时,人鱼的两片睫毛也跟着颤了颤。
他几乎以为自己在和这张类人的面孔交流了。
他又低头去看躺在脚边的那截尾鳍。
海水的气味自周身传来,脑海里有毫不相干的记忆浮出,联想通常都是这样,从一种气味,或者一个动作、一种颜色,毫无由来的他想起了自己个子还不到现在一半高的时候,蹲在一个众人围拢的草地,玩过的第一把转轮火枪。
小巧的火枪,儿童特制,刚刚能让一只鹦鹉晕厥在树上的危险程度。
但是打火前,他得细致地扭过转轮,压好指头大小的弹簧。纤细的金属链条总是打滑,比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