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这些年虽不擅于用兵作战,但是身为宋朝最高的军事统领枢密院使,镇定自若的张逊面不改色。见惯了战场宰割杀戮、血流成河的大场面,对死的认知也自然远高于他人。
今日,他的小妾被半山月杀了尽管半山月未说是谁。
张逊心里明白,这个疯狂的女人能够掌控辽国整个京西路被安插的密碟,自然不可能是一个因嫉妒美貌而去杀人的平凡女子。
很多年前,一顶青色小轿顶着晨曦,自三司府颤颤悠悠抬到他枢密院府时,他就已经嫌弃起这个小妾。透过小妾眸子,他看到的是佯装而出的畏惧目光,看到的是一双三司使洞悉一切、无处不在的幽诡眼瞳。
世上有很多种表达信任的方式,监视是最直接稳妥的。尝试软化小妾的无数次失败后,张逊默认了这样的监视,除却这间书房,小妾可以存在于单属于他的各个角落。
这些年,也唯有书房才能让他感受到自由和舒畅。
“多谢”张逊微变而有深意的面色一闪而逝,平静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力道。
半山月同感觉到了张逊气势上的起伏,从先前的盛气凌人,到现在被削弱的几分尖锐,心里不由地暗暗得意。脸上笑意张扬,学着汉人小娘子模样朝张逊一福,转身走出门去。
张逊虽不喜欢小妾,却也未曾想过她会死于山月之手。最起码不能是现在
此时此刻的圣上也同张逊一般,不喜欢寇隼当廷,却也未曾想让他离开朝廷。
这个淳化三年的冬天,宋太宗与张逊这君臣二人,居然第一回泛出如此默契的忧愁、恼怒,亦或是无助。
太宗把双腿放进冒着袅袅蒸汽的木盆中,微仰起头,双脚乍被热水没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流如宫墙外攀爬的藤蔓,从脚心一路延着小腿肌理通向心脏。
小腿上的旧伤已失了多年前遇热活血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眼下麻痒般的快感。这感觉甚是微妙,令太宗睫毛轻颤,呼吸也跟着厚重了起来,直到胸腔无法容纳更多的气息。
呼宋太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肌肉在这一刻放下了防御,变得绵软、轻松。
张逊喜欢早朝回府后躲进书房,面向黑虎卧石图臆想他的宏图伟略,而宋太宗下得朝会,钟意的却是取来温汤泡脚。
整个大宋从上至下,由富到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这种喜好不因身份区别高低贵贱,他们一样有趣味,一样沉浸其中。
水温渐凉,心间盘踞许久的藤蔓也随着稀薄蒸汽,逐渐萎缩、消退、隐藏。宋太宗微仰之头慢慢低垂下来,迷离的双眼充斥着冰冷决然。
“传朕口谕
青州知州程陆路均在任渎职,私养
宋太宗斟酌了一下后,继续道
私养家奴院工,其心不良。免其知州一职,贬为庶民。此案着令大理寺查办,枢密院使张逊监察。
左谏议大夫寇隼当堂吵闹,名为正谏,实为巧舌包庇。削去其一应职务,着令替代程陆均之职,以示告诫。
枢密院使张逊御下不严,以致枢密院副使当堂顶撞,有失官体。贬为右领军卫将军,领枢密院事,以观后效。”
一口气说完,太宗心里突然冒出被寇隼戏弄的错觉。皇上,臣那日与温大人策马出游,途中被人拦住马头,实属偶然臣定是遭人陷害,切无造反之心
他相信寇隼的忠诚,也明白此事不过是张逊在自己面前耍的小脾气。只是那声万岁如一根硬刺悬于心尖之上,不拔难受。
今日早朝,寇隼在演戏,太宗在看戏,这是一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