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此行没来西蜀,沈京初怕是永远见不到她那位威严又学术的父亲,在几个土匪面前吓得双腿发软的模样。
在沈京初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说一是一,家里的奴仆乃至他的妻妾儿女,都没有人敢反驳他一句话。
他读圣人书,谈忠孝节义,每天都用各种大道理和条条框框要求他的儿女和家人。
沈京初一直以为他的腰板是文人骨气,永远也压不弯的。
可是沈京初没想到,仅仅是几个开玩笑的土匪,就把她那位身居宰辅的父亲吓成这幅模样了。
沈海钟显然很怕平楚山,自从下了马车开始就一直死死贴在沈京初旁边,这倒不像个父亲带着女儿了,反倒像个孩童依恋父母。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
沈京初想,出发之前,她这位父亲还把她锁在家里,让她跪祠堂,拿戒尺打她手心。
不许她做这个,嫌她做了那个,生怕她又丢了他的人。
而现在,他苍老,恐惧,卑弱又茫然,把他念的圣贤书忘了个干净。
眼看平家的兵寨越来越近了。
沈京初知道平楚山是个力大无脑的蠢货,可是很明显,平家九位其他首领可不是。
年轻一辈里最负盛名的无非是平含烟和平谷雪。
平含烟性子洒脱,狡猾善变。
她像是一只狐狸,艳丽又狡猾,是身手最好的刺客。
而平谷雪,是个病秧子。
人人都喊她厉鬼,从未有活人见过她的模样。
她似乎从不露面,从不亲自杀人。
同时,也从未失手。
至于其他人,沈京初只是草草听过一个名字,还没听过事迹。
沈海钟还未进蜀山便已经露了怯,要是被九位首领同时审视,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眼看兵寨就在眼前,沈京初拦住了沈海钟,压低声音对他说道“父亲,你累了。”
沈海钟死死挨着她,眼睛警惕又害怕地看向四周,辩解道“我没有。”
沈海钟的手紧紧抓着沈京初的袖子,十指像是钩子一样死死勾住沈京初的衣角。
这哪里是她昔日里那个严厉又强势的父亲,简直像是个未长大的孩童。
沈京初说道“你假装病重昏倒,我替你送圣上书信,你不要再往前走了,你看和好”
沈海钟说道“我不累”
他艰难地挪动着步伐,向兵寨走去,底气不足地昂着头颅
“我是一国使臣,我若是不亲自踏入这里,到时候史书嘲笑我,我岂不成了文人之耻”
沈京初看着他昂着那颗薄弱的头颅,这一刻恍然意识到,她那个可悲的父亲啊,怕是真的怕,但是他比死更怕的,是他刻进骨子里的羞耻。
沈京初看着他哆嗦着走路又强自支撑那副模样,已经都能想到他走进寨子会被吓成什么模样了。
他若是不强自装出这份文人风骨,他大约还不会丢人丢到这等境界吧。
沈京初跟着他走进兵寨,又走进大堂。
显然,沈京初他们在路上耽搁的功夫里,平家九位首领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面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
沈京初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平谷雪,她坐在大厅的正中央,九把椅子最中间的位置,眼神阴鸷,身穿一身黑衣,只是看起来压根不似传言中吓人。
沈京初心想,她就算是个恶鬼,那也是个眉眼动人的恶鬼。
但是令沈京初没有想到的是,平谷雪坐在轮椅上,竟然是个残废。
沈京初四下环顾,平家可谓虎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