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寿数已有七十九,须发皆白, 着一身宽大的皂布袍, 斜依靠在窗边的卧榻之下。
“阿爷,这帖子可要接下”衣着青色交领窄袖襦裙的年轻女郎跪坐在他跟前不远处的蒲团上,在女郎跟前摆着青玉镂雕山水楼阁人物图的香炉, 香炉里焚着香片,淡淡的梅花香随着寥寥青烟氤氲在暖阁之中, 黄花梨的小案上摆着一尊青玉全莲荷叶花插, 她左手执着花枝,右手握着剪刀,细细修剪面前的几枝枝叶扶疏的桃花,随着她的动作,衣袖上绣着的淡色梨花轻盈摆动,仿若在春风里摇曳生姿。
“阿湉怎么看”司马音微微睁开眼眸, 看了看孙女,她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梳着妇人髻,因居寡,乌压压的发髻上只带了一只青玉簪子,全身更是素净,只在袖子和裙角上绣着淡色的梨花。
“这是我司马家的机会。”女郎放下剪刀和花枝,打开帖子,入目的字体流畅文雅,教人一见便心生好感,“三郎知农事懂水利,四郎通礼法擅文书,虽无安抚一州百姓的度量,但做刺史手下的专才也未尝不可虽是颍川四贤,可三郎纯粹、四郎刻板,不若钟家叔侄多矣。”
“若是阿湉是儿郎,我司马家再无忧虑。”老人抚掌叹息,“当年你的婚事定的仓促,偏那严家小儿福薄早逝,否则以我家阿湉的才智,老夫便是厚着脸面朝刺史提一提也是好的。”
“阿爷,便是女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儿郎也有二郎的艰难呢。”司马湉淡淡一笑,言语通透,“人的寿命长短自然有上天注定,哪里又是人力可能决定的,严郎早逝,但他当年却也是阿湉婚嫁最好的人选司马家与钟家即便是通家之好,但如今天下风云搅动,往后家族崛起或是败落,又有几人说的清楚呢”
“当年你与钟家大郎倒也不是不可以,偏他阿娘从中阻拦,好好的郎君竟”司马音提起孙女的亲事想起钟家此任主母短视无能,却生了一副胡搅蛮缠的性子,旁人若是不依,便撒泼吵嚷与市井泼妇并无两样,又见她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华孤零零守寡在家膝下也无子嗣,便忍不住心头火起,可转头看见孙女瞬间苍白的脸颊登时压低了声音。
“阿爷,钟家阿郡与阿湉无缘,说出来不过徒添感伤罢了。”司马湉勉力一笑,她想起当初那人承诺此生不负,又不忍她真的嫁过去之后受母亲磋磨,便选择了落发为僧,谁料到不久之后,山洪发作,他为了救一个落水的童子,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再往后,她年龄渐长,便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平州汴京城里的一名举子。
对方性情温和却有几分呆呆愣愣,可惜天生体弱,没多久便病逝了,婆家嫌弃她克夫,又眼红她的出身,想要夺取她的嫁妆。
她不是秉性软弱的女子,动了手段之后全身而退回了租宅。
家中的草木忆旧与她未嫁时候并无分别,可心头隐痛却如沉入水底的石子,表面上仍旧风轻云淡,内里已经大不相同,“倒是前些日子读平州长安长公主的新诗,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残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才知晓这世间怀念故人的女子大抵心思相同,反倒觉得宽慰了许多。”
“长安长公主也就有几分才学,可于治国治军洞察天下之势上远不如我家阿湉。”知晓自己一时口快提起了孙女的伤心事,司马音忙顺着女郎的话另起一个由头。
“阿爷既然同意了,便先回了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