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章文听见她们啜泣,不由呵斥道,他素来温和,甚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是以一众小宫女见状都吓坏了,她们原本想着跟着陛下能够逃出来,等真的出来了才晓得竟是章文总管换了陛下的衣裳,饶是再不识字,到了这会儿竟也没人不知道她们这一行是往黄泉走,“若时间教后头的北魏兵马听见了,立刻追上来,我们可就一点儿生路也没有了。”
“公公,奴逃不动了。”她们在山路上走了许久,眼见着日暮时分,天降细雪,山林中渐渐暗下来,一行人又冷又饿,青石板沾了落雪开始打滑,精疲力尽的宫娥一个不留神便跌了一跤,眼见周围是重重山林,隐隐传来狼嚎,这小宫女再也忍不住登时低声啜泣起来。
“你若不走,难道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乱军追上来扒皮吃肉么”章文也是大半天水米未进,整个人半瘫在石阶上喘着粗气。
“可是,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那小宫女又累又怕,“陛下、陛下都丢下奴们逃命了呀”
章文闻言抬头心中一怔,抬头瞧了瞧,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下,却见众人纷纷避开他的目光,一时心中恻然,叹息了一声道,“咱们的命都是陛下养着的,自来为陛下赴汤蹈火也是理所应当,哪里是陛下丢下咱们他那样慈悲的性子,又如何舍得”
“公公,奴知道这样话大逆不道,奴因着家贫才入宫来,阿娘等着奴满了二十五便被放出宫一道过日子呢,如今盼着还有十年,教习的姑姑都说了也不定便要等着二十五,咱们皇后娘娘是极慈悲的,若是遇见喜事儿指不定还能提前出去。”那小宫女凄凄惨惨得掉着眼泪,“阿娘还等着奴奴,奴不甘心啊”
“阿奴,你还记得你阿娘,奴却什么都记不得了。”这些随行的宫娥年少的不过豆蔻,年长的不过桃李年华,可能在圣人跟前侍候的,入宫至少都在八年,更有那等不记事的,提起故乡却是一言都说不出来。
章文本就是慈悲的性子,对这些几乎在宫城里长大的内侍女郎很是和善,此时听众多女郎你一言我一语,泪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心头一酸,竟也任由她们痛痛快快哭一场,偏偏此时大雪纷纷然,天色越发阴沉,这些女娘子的哭声混合在朔风吹过树林发出的“呜呜”的声响之中,竟仿若鬼哭。
有那等擅长乐曲的宫娥此时守着同伴,轻声哼唱“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宋远跂予望之。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章文本就是诗赋的高手,此时听得宫娥哼唱河广,悠长的调子伴着大雪飘落在林间,越发显得缥缈而哀伤,他原本见她们哭过一场,想要催促她们继续走,此时动了动嘴唇竟是一句催促也说不出来,到了如今逃与不逃大概也就只有死亡的结局,既如此,还不若让这些在皇城中拘谨的宫女们在临死之前开心一回。
等手下的诸将领着人马走了,拓跋敢又留了伤兵仔仔细细的将大佛寺抄了个底朝天,最后瞧着实在搜不出多的金银,一怒之下,竟是教人点火直接将这传承数百年的名刹烧了个一干二净。
“公公,山下好大的烟”这些宫女到底还是不知愁的年纪,便是到了生死关头,可到底没有见过人命,哭过一场反倒是欢欢喜喜,你替我理一理鬓发,我替你整一整衣裳,一时嘻嘻哈哈笑作一团,瞧着山下的浓烟竟还觉得稀奇。
“可惜了大佛寺了。”章文到底比这些女娘子和小黄门多经历了许多,不由哀叹一声,朝着山门跪下,眼泪便落了下来,“只怕皇后娘娘已经殉国了。”
宇文皇后身居高位但为人亲和,甚得后宫中诸多宫娥的爱戴,此时听得章文一说,又呜呜的哭成一片。
拓跋敢领着兵马上来之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军士们打着火把顺着山道上来,明晃晃的仿若一条条火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