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些训练有素, 声势赫赫的兵马相比, 燕白带领的是五成兵马司委实算不得什么,可想着长安城内数以万计手无寸铁的百姓, 便无后退之人。
宇文皇后亲自站在钟鼓楼前督战,她命身旁的小黄门鼓槌擂响军鼓,一声一声, 极为振奋,自己则搭弓拉弦,羽箭仿佛生了眼睛径直往对方射过去。
大佛寺的山门前是一片青石铺成的地面,因着信徒常年朝拜于此, 青石磨得如镜面一般光滑, 从中午至黄昏,鲜血干了又湿了,粘稠得粘在地上, 沁入了石板深处,放眼望去皆是尸首。
拓跋敢全身是血, 这是一场他从未预料到的苦战, 他从站马上跳下来,身上都是淋漓的鲜血,一身银色的铠甲都成了血衣。
“还请娘娘移步。”缓步走至钟鼓楼前,拓跋敢微微仰头看着那个站在二楼上的女子,她背靠着军鼓站立,整个人就仿佛他曾在沙漠见过的将死的树木, 仍旧笔直着立着想要刺破苍穹,在这样隆冬的时节里,仍旧汗流浃背,面上的脂粉都花了,连发髻都散开了,她孤独的站在战死的军民当中,说不出的高傲与狼狈。
“你识得本宫”宇文皇后听见声响微微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黄门因为护着她死在流矢之下,宇文皇后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记得他笑起来一双眼睛又圆又亮;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尸体一具一具都被鲜血泅湿了,依稀可辨当中有士卒、有百姓、有朝廷的高官,有大佛寺的僧人阴沉了一日的天终于轻飘飘落下大雪,雪花落在她身上,她茫然的抬头看着渐渐暗沉的天色。
“自是识得。”想起宇文家主对妹妹假惺惺的关怀,还拿画像给他说莫要伤着了,拓跋敢不由嗤笑一声,“还请娘娘上马,小王送你回邕州。”
“哈走,往哪儿走本宫是大秦的皇后,本宫的丈夫是这天下的主人”宇文皇后不是什么精明的人,但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数月之前一向身体无大碍的兄长突然卧病在床,一道又一道的书信召他的嫡长子回京;适龄的四娘子阿盼到现在都没有订下婚事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的,她的兄长有着逐鹿天下的野心和与之匹配的才华,可是,他有没有想过自己该怎么办
“听说秦人出嫁从夫,娘娘在此处,不知秦帝又在何处”随着拓跋敢的话音一落,周围的北魏将士登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如此懦弱无能,丢下你一人走的皇帝,娘娘所托非人啊反倒是娘娘的兄长,那才是可依靠之人。”
“因他一人的野心,到如今尸横遍野的地步,本宫不屑与之为伍”宇文皇后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愤怒过,她虽然瞧不起圣人,但她更瞧不起自己的兄长;虽然仇恨北魏无情,可更仇恨的是与北魏联手的“本宫诅咒宇文雍,本宫诅咒他诅咒他妻离子散,诅咒他,不得好死”
话音一落,宇文皇后便捡起放在一旁断了的箭矢,自尽而亡。
众人一时被她威严所慑,不由后退一步,竟是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瞧着她断气而亡。
拓跋敢目眩良久,才下令士卒厚葬。
“殿下,咱们可要在此处安营扎寨”身边有人凑过来。
“方才宇文皇后也默认了秦帝在此,那皇帝便是逃只怕也逃不到何处,传令下去,都给孤警醒一些,四处搜索,捉住秦帝者赏金千两。”
章文带着一群宫人往后山走,有小黄门也有妙龄的宫娥,宫里的日子称不上舒坦,但能在圣人跟前侍候的比之寻常市井人家而言也是养尊处优了。
大佛寺的后山名为卧佛丘,山势不算陡峭,上山的路都铺着青石板,但对这些久居皇城的宫人来说却也十分艰难,更有胆小的宫娥一面走一面掉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