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还有一丝丝安慰,如今全没了吧
只剩下恐惧、惊慌,以及无边无际地寒冷攥住了手足,扼死了咽喉,在脉管里蔓延成河。
我一言不发地看他,他用干枯的手攥了我的腿脚,哑声问“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说这些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骗我
他的话戛然而止,下面没了。
我不知道他想问我什么,他这一口气只够他撑到这一刻,如今已油尽灯枯。
这人直愣愣地睁大了眼,面肌在扭曲中像沟壑遍布了田地,脸上的土灰色暗示了惊惧,眼里爆出的血丝是疑惑与不甘的具现化。他像一条锅里浮上来的死虾,不甘地搐动一下,软软倒了下去。
他活着时不像个正常人,死的时候倒很像个正常的死人。
我在一旁看着他倒,看着他死不瞑目地望天,我就慢慢地坐下去。
我想起他在夜晚给我拿过来的被子,那些被子很暖,我想起他看我练功时为我送来的那些零食小吃,它们又酸又甜,我想起我从金线河畔跳到船上,他努力划着桨,给我的打气与鼓励。
最后我看着他那张失了生气,僵硬而扭曲的脸。
还有那双因恐惧而瞪大了的眼睛。
我伸出手,帮他把眼合上了。
对不起。
杀你这件事不过分,但刚刚那些话,是有点过分了。
其实老八睡着的时候很安详,那你也应该安详地走。
只是我自己不甘心。
我恨老八在我之前就走,所以我不舍得让你走的太平静。
我抬头看天。天上依旧碧蓝瓦亮,鸟声轻灵,空气清新,并没有因为什么人的离开而改变,一切都美好明艳得过了分,这世道这么好,也不会因为少了谁而不转了。
其实老八睡着以后,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负面情绪像约好了似的,凝成针尖大小的一个点,摆在我心口,它们放不出来,就这么压着。
于是我先把老八抱了过来,让他整整齐齐地靠着树,坐着睡。
我想我也得安置一下苏未白,这么让他躺在地上不好,但是这两个人之前掐得死去活来,老八的呼吸是被苏未白掐掉,苏未白的呼吸是被我掐掉,我们三个人属冤家路窄,不该挨得太近。
于是我想了想,让苏未白靠着树躺好,躺在阴影的那一面。而老八,他靠着阳光的地方坐躺着。
这样就很好。
马车还在那儿,我知道我应该去看看小女孩们,可是我想稍微静一会儿。于是我回过头,我看见大部分阳光照在了老八低垂的头上,这时我才得以看清他最后的表情,他的嘴角竟是微微扬起,像是在暗暗做一场美梦。
这种笑一般来说是很惊悚的,可是出现在他身上,却只有平静、安详,以及解脱。
我就这么看着他,忽觉得心中某一点又死灰复燃,有什么东西轰轰烈烈地回来,将我吞没在这一刻。
我回过头,抹了抹脸上的泪。越抹它越多,越多我越疼。
没办法,最后我只能笑笑。
我认为笑能止住泪,没想到泪和笑加在一起,两者都愈演愈烈,我又哭又笑,又笑又哭,听着像个白痴一样。那嘶哑的声音压在喉咙,一种野兽般的恸哭以破碎的形式溢出来。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老七的声线还能被折腾成这样。
这听着一点也不老七啊,会不会走形啊。
我正担心走形呢,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