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紧随李承乾身后一道出了承天门,并未等候马车,而是在数十护卫簇拥之下步行向东直抵东宫。
此番陛下病重,若是太子继续前往大慈恩寺祈福便有些不妥,因为按照常理,此刻太子应当坐镇东宫行驶监国之权。
当然,这也是最为尴尬的局面,皇帝易储之心坚定不移,又怎肯让太子监国呢
东宫门外,李承乾驻足回首,看着空荡荡的长街,轻声道“卢国公倒是有心。”
整个长安城都被左武卫戒严,甚至连承天门外都有兵卒严密防守,出入皆要接受盘查,偏偏东宫门前空无一人,若说不是程咬金故意示好、摆明了放水,又岂会如此
房俊笑了笑,道“卢国公此人实在是太过精明,既不敢委以重任,也不虞被赶尽杀绝。”
所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样的人不染指绝对之权力,故而很难进入中枢核心,但因其掌握着军队,却又能始终驻留在高层,权势不坠、荣华依旧,的确是存身之道,唯有如此才能在局势变幻的朝局当中永葆地位,长盛不衰。
看似简单,但既要始终与中枢核心保持一定距离,却又不至于离开太远,这其中的尺寸可不是任谁都能掌握的
李承乾微微颔首“卢国公不愧为一代人杰。”
言罢,率先进入东宫。
此等情况,即便是明知眼下程咬金更加倾向于雉奴一方,但因为留有余地,纵使他日东宫稳住储位、雉奴败落,也已然会给予程咬金一定程度的信任与体面。
既没有左右漂浮、反复横跳,却又处处留有人情,做人、做官之智慧都堪称炉火纯青
丽正殿内,等候在此的太子詹事于志宁、太子左庶子杜正伦、大儒孔颖达、陆德明等皆在,见到李承乾入内,齐齐起身。
李承乾见到这许多人在此,微微一愣,旋即苦笑道“诸位师傅何苦来哉”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为何忽然在此聚齐,无外乎父皇骤然病重,而自己尚未被废、新储未曾得立,一旦有不忍言之事,且唯有遗诏留下,那么自己依旧还是名正言顺的大唐太子,可即刻登基
说到底,这些人早已将自身之利益与东宫捆绑一处,谁又能面对浮沉起落之时无动于衷呢
即便是他自己,在骤闻父皇病重晕厥之际,心中未必没有那么一丝奢望
房俊也与这些大儒见礼,一齐入座,便见到于志宁迫不及待问道“陛下病情如何”
李承乾命人奉茶,道“不过是一时有恙,经由御医诊治业已醒来,并无大碍。”
于志宁面色复杂,良久,方才轻轻一叹
洛阳于氏乃是关陇门阀一支,虽然此次并未在兵谏之中过多参预,但彼此利益纠缠、纠葛颇深,关陇门阀事后遭受重创被迫全面退出朝堂,洛阳于氏又岂能置身事外
若东宫能够稳住储位,天赐良机之下登基为帝,那么洛阳于氏尚有可能水涨船高,恢复先前荣光。可若是东宫注定被废黜,洛阳于氏遭受双重打击,一蹶不振已是必然,甚至有可能从此泯然尘埃,沦为下等门阀,待到几十年后彻底退出门阀行列,与贱民无异。
所以他听闻陛下已经醒转且无大碍,心底自然无比失望
陆德明瞅了于志宁一眼,对李承乾道“殿下不必担忧,陛下乃上天之子、得昊天之庇佑,自然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太子乃陛下之子,这个时候无论人前人后都应当忧心龙体安危,焉能因储位之得失而心存不孝
于志宁面上一凝,神色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