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心中狐疑,纷纷离去。
太子与房俊没有前往承天门出宫,而是自武德殿后院的一条绿藤缠绕、遮荫清凉的小路走了一段,越过一道重兵把守的门阙,进入东宫
此时雨势渐衰,雨丝细细密密,东宫之内各处亭台楼阁损毁严重,建材木料一堆堆由油布遮盖,一眼望去毫无半分以往华美之相,破败凌乱。
两人各自撑着雨伞走在石板路上,两侧花树亦有残破,太子触目生情,喟然一叹,轻声道“或许用不了多久,此处便会被圈起来成为一座奢华的牢狱,而孤将此生不得踏足其外,唯有头顶这一方天空,可与君等同见。”
声音极轻,神情落寞。
房俊理解他的心情,任谁从眼瞅着只差一步登基御极之时骤然跌落尘埃,只怕都难以平常心对待,李承乾能够谨守本心没有彻底崩溃已经极其不易,原本历史上此君知道自己储位不保甚至有可能一命呜呼,干脆预谋叛乱,意欲谋朝篡位。
与其说他破罐子破摔行险一搏,不如说是心态彻底崩溃,横竖都是一死,选择一种更为爆裂的方式去向李二陛下表达愤怒
即便同情,房俊也只能旁观。
李二陛下欲易储,第一件事便是给太子扣上一个罪名,然后才能名正言顺的废黜储位。而被扣上罪名的太子势必会被圈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看去如此。
作为曾经的太子,自然有无数人在以往向他效忠,固然被废,却依旧是皇子当中最为接近皇位的那一个,无论皇帝亦或是新任储君,都很难任凭太子优哉游哉的在府邸之中混日子。
毕竟曾经大义名分在身,想要谋夺皇位的动机十足,实力也足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要么皇帝赐予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要么新皇登基之后莫名其妙的暴卒下场几乎注定。
两人沉默着在雨中慢悠悠走向丽正殿,站在大殿门前的石阶之下,李承乾抬起头,看着殿脊之上飞檐斗拱、五蝠瑞兽,缓缓道“当年玄武门之变以后,父皇便与母后自秦王府搬到此间居住,孤亦在此中,遥想母后音容笑貌,恍若就在昨日历历在目,浑然不觉十余载光阴转瞬即逝二郎,你说人这一辈子立于天地之间,到底有何意义”
房俊驻足大殿之前,抬头望着雨雾迷茫的殿脊,也有片刻失神不是因为李承乾提出的问题太过突兀,而是他也不知道答案。
即便是科技大爆发的二十一世纪,人类依旧没有答案。
我从哪儿来
要到那儿去
人活着就只是为了活着吗
宇宙的存在就只是为了存在吗
天地的运行规则当真就只是巧合吗
放眼宇宙之内,人类如此渺小卑微,那么人类所推崇的仁义道德到底有什么意义
人世间所奉行的忠孝仁义,当真比野兽的弱肉强食更为高尚吗
由东宫出来,房俊坐在马车里,车轮碾压长街上浸透雨水的青石板,挑起窗帘看着街道两边的景致,依旧心头迷茫。
他被李承乾直击灵魂的问题给问得自闭了
最重要的是,历史长河奔流浩荡,每一朵水花都充满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他房俊区区一人,就算做到极致又能做多少他心心念念的消弭盛唐之祸根,奢望这个华夏文明史上最为璀璨的时代能够更长一些、更稳一些,即便他日依旧无法逃脱王朝崩塌的宿命,依旧可以少一些阵痛,给华夏文明留下更多的传承可就算是做到了,相比于浩瀚宇宙、悠悠历史,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