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天子挑到去北海的人选时,苏武却站了出来,长拜不起,一番陈词后,逼得皇帝同意他动身。
“父亲何必如此倔强呢”
到了夜间在安侯水鄂尔浑河边扎营休憩时,安北副都护苏通国小心为父亲盖上被褥,对他的身体状况十分担忧,八十岁的人了,不好好在长安养老,跑什么北海那可是要出塞五千里啊。
“老夫日子不多了,有些事再不做,就真来不及了。”
这是苏武近来察觉到的事,与他同时代的人,金日磾、上官桀、司马迁等早已离去,霍光也带着遗憾撒手离开,苏武还送了他最后一程。
然后是张安世,去年,躺了半辈子的老张终于薨了,谥号“敬侯”,夙夜恭事曰敬,的确很符合他啊。
茫然四顾,苏武发现朝堂中,只剩下同样老迈的赵充国还陪着自己。
大司马右将军赵充国,一直被担心会早早离世,让朝廷没有人能制衡任弘,结果人家越活越精神硬朗,一副还能再战十年的模样,张安世逝世后,赵充国补上了“大司马车骑将军”之位。
苏武比赵充国略长几岁,深知自己没法和这位比,撑不了几年了。
在死之前,他想去北海,那个待了整整十九年,那个在长安数次入梦的地方看看。
“北海苦寒,有什么好看的”苏通国不理解,他出生在和北海一样贫苦荒芜的坚昆。
“你不懂。”苏武叹息道“那是囚禁老夫的监牢。”
“如今却是大汉北界之至,可不得去看看”
旁人是无法体会的,苏武被囚于北海那么久,他魂灵的一部分,似乎永远留在那儿了。
他得去找回来,如此才能完完整整地去黄泉见孝武皇帝。
次日车队骑从们沿着安侯水继续北行,这条绵长的河流在冒出嫩草尖的平原上弯弯曲曲地流淌,丘陵在远处起伏,它最终将汇入北海。
大汉将匈奴一分为三,燕然山以西为西匈奴,握衍朐鞮单于统治,与小月氏、呼揭共分右地。
大幕以南为南匈奴,由当年投降汉朝的于丹之孙统治,用其祖父之名,号于丹单于,漠北则挑了在燕然山战败后投降的瓯脱王为单于,号瓯脱单于。
漠南完全依附于汉,而漠北的瓯脱单于则要面对鲜卑、丁零没完没了的钞掠,安北都护府则负责做裁判。
一路上不乏泛黄的毡帐和零星放牧的牧民,甚至还有结队纵马而过,似是想去袭击匈奴人的鲜卑、丁零骑士,不管身份族别如何,哪怕正在混战的引弓者,在远远见到赤黄色汉帜,见到随风摇坠的汉节后,便一哄而散,没走的人也下了马,恭恭敬敬地拜伏在地,不敢抬头。
果然如桑弘羊所言,戎狄可以武折,而不可德服。这是五年前在燕然山打出的威风,而那些隶属于北单于,牧于漠北的匈奴君长听闻汉使者来,更带着部众前来迎接,远远地跪拜稽首,高呼“撑犁使者”
匈奴人谓天为“撑犁”,谓子为“孤涂”,如今,三单于仍自号“撑犁孤涂”,就是天子之意,但却统一尊大汉天子为“撑犁单于”,也就是天单于还修了参天单于道,俾通贡焉,以皮革等物充赋税。
刘询在塞北,顿时多了三个便宜儿子,而苏武也成了天使。
三月初时,赵汉儿为苏武引路,抵达了昔日单于庭所在的姑衍山,曾经茂密的黑林在五年前被无良的任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嫩绿色的草原上,如同留下了一个焦黑的丑陋烫痕。
匈奴的神灵,被杀死在了山上,他们的精神支柱几乎彻底垮塌,山神和祖先都救不了匈奴。
附近的草倒是长得更丰饶了,但瓯脱单于的势力却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