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任弘来时所见的霍光,分明命不久矣,风吹一下就倒,但却非要硬撑着,因为他是霍氏唯一的梁柱。
任弘和宫里那位一样,对霍光病情极其关注,毕竟这恐怕是朝野上下,唯一一位让他如芒刺背的人了,可谓天敌。一方面巴不得霍光早点去,但另一方面,却又为之扼腕。
汉武帝如此,霍光也如此,这把持了一辈子的权势,临到终了,还是谁也带不走。
任弘如此想着,几步上前作揖“下吏见过大将军。”
“西安侯来了。”
霍光没有起身,他起不了,只招手让任弘近前几步,仔细端详他,忽然叹息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言也哀,老夫命不久矣,今日便想在走之前,与西安侯说几句交心话。”
任弘忙道“大将军何以言此,不过是略有小恙,好好将养几天,等痊愈后,下吏还要为大将军做先锋,北伐匈奴呢”
“这话老夫爱听。”霍光笑道“老夫一生别无他憾,唯独有两件事。”
“其一,便是没能与西安侯结亲。”
这话能乱说任弘吓了一跳,幸好厅堂内众人都被屏退了,霍光当年让杨敞说亲招婿一事,因为霍夫人显闹了一通,知道的人不少。但近年来没人敢提了,毕竟霍成君做了皇后,论起来,好像刘询这老实人帮他姑父接盘一样,不太好吧。
但霍光说话做事目的性极强,今日重提,肯定不是因为老糊涂了,而是别有目的。
莫非又要发挥霍氏家族传统,临死前与自己结亲当年汉武帝死后,霍光就是靠一手娃娃亲稳住了金日磾。虽然霍光女儿加完了任弘也是有妇之夫,但可以让小一辈来啊。
任弘琢磨着,如果待会霍光非要联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免大将军恼羞成怒摔杯为号让五十刀斧手破门而入斩他头而去,任弘也只能卖儿子了,反正随时能断,退婚流挺好的。
但霍光竟再未提联姻之事,只叹息道“老夫当初之所以看中道远,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一股少年志气,知道远他日必成大器,再者,道远对匈奴的态度,也与老夫颇合。”
“吾兄骠骑将军曾言,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霍光感慨道“只是他在封狼居胥后不久便薨了,大汉也因为对南越、朝鲜用兵停了北伐。但到了太初年间,汉既诛大宛,威震外国,世宗皇帝意欲遂困胡,乃下诏曰,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灭胡,依然是大汉国策。”
“只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世宗皇帝终究未能达成夙愿,他在五柞宫驾崩时我就在身边,听其遗诏,末了又让我近前,对我说了这么一番话。”
霍光道“孝武说汉家诸事草创,加四夷侵凌中国。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世宗皇帝仍是对击灭匈奴念念不忘啊。”
任弘听得很认真,霍光今日确实不同往常,连这种梓秘都托出,看上去确实是推心置腹。
可他必须更加小心,被大将军推心置腹坑死的人可不少。
“故老夫也承其志向,十年养百姓,十年定西域,已断匈奴右臂,眼看匈奴虚弱,只差最后一击。若能再给老夫十年,五年,甚至是三年、两年定能残灭匈奴,死后好向孝武皇帝与吾兄报功,只可惜”
霍光此刻的情感是真的,话语也发自肺腑,只差临终向北高呼三声“北伐”。
“老夫唯恐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