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日失时分,金城太守浩星赐果然派人来请任弘去太守府议事,随意聊了一会后,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连最亲信长史也不例外,然后就与任弘说了这么一句话。
“金城县真是不懂事,道远身为护羌校尉,向他们索要叛羌隶臣,居然还要你花钱等会将所费钱帛告诉郡司空,让他给你报销。”
任弘没有感到意外,这事连辛武贤都听说了,掌控着全郡的太守还能不知
他只笑道“我来的路上翻越从典属国得到的卷宗,觉得有些怪异,龙耶区区千余人的小部落,为何胆敢反叛,故私下寻觅龙耶遗民,也是凑巧找到一个。”
“道远若想知道其中缘由,直接问老夫即可。”
和说话粗粒粗气,容易激动愤怒的辛武贤相反,浩星赐表现出了一种老于世故的波澜不惊
“龙耶部的事确有隐情,但也不能全怪前任护羌校尉。”
嗯不能全怪那就是还得怪喽,看来浩星赐已经猜到自己下一步棋了,任弘袖子里弹劾前任的帛书还没捂热乎呢。
于是任弘开始肆无忌惮地痛批起自己的前任“身为护羌校尉,本该敕视诸羌,随时将羌中情状回禀朝廷,但前任护羌却有所隐瞒,这样使有罪的先零羌得到开释,无辜的龙耶羌遭到诛灭,会让投靠大汉的诸羌小部寒了心啊。而朝廷不知此种真相,在处置上也会有所偏颇。”
“其实龙耶羌之事,朝廷是知道的。”
浩星赐却笑道“去年四月,龙耶部被灭,太守府、都尉府乃至凉州刺史都分别将真实的情形暗暗上报过,按照流程,直接送到两府,再奏与尚书台。”
不是四位主官相护瞒报这倒是任弘未想到的“然后”
浩星赐长叹道“然后大将军将三份奏疏留中不发,却单独批准了护羌校尉关于惩戒龙耶羌,将其种类作为奴婢的那一份。”
也就是说,此事霍光从始至终都很清楚,但却默许了前任护羌校尉的举动。
浩星赐看向任弘有些失神的面容,露出了会心的笑,仿佛在说,年轻人,这就是官场啊,不要自作聪明。
而当下人将羹汤送上来,浩星赐尝了一口后,说出的话就更让任弘心惊了
“对了,辛都尉早上邀你过去吃的黄羊,滋味如何”
任弘止住了手中的汤匕,抬头看向浩星赐,他的语气和神情,满满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想搞一些大新闻。
“那黄羊肉有点硬,有点膻,不若太守家的羹汤味美。”
浩星赐笑道“有点膻就对了。”
“辛都尉与道远说了什么,我猜都猜得出来,还是他平日在议事时的那一套,寸土必争,不能容先零羌重返湟水,一定要打回去,甚至还喊了些攻克鲜水海,屠灭诸羌的口号。”
任弘故作惊讶“太守真是料事如神,确实如此。”
浩星赐摇头道“辛都尉志向高远,嫌弃金城郡太小,故有些不平,觉得自己才干被埋没了,他想立功,想要封侯,六郡良家子谁不觉得自己大材小用,谁不想封侯呢”
任弘接话道“已经封了侯的,跳过了龙门的,就不会那么热切了。”
“没错。”
浩星赐大笑“所以老夫才愿意与道远说这些交心的话,道远封侯靠的是自己,借的是乌孙之力,但有人想要以羌事封侯,就得用数千上万的士卒、百姓性命,乃至于耽误国事的代价,方能染红他的剖符”
这话已经很严重了,浩星赐又道“其实翁孙给我来过信,说你赴任前,去向他请教羌中之事,他是怎么说的”
任弘道“后将军说,羌地不求有功,但求无事。”
浩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