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匈奴前几年由丁零王卫律主政,因国内动荡,畏惧大汉派兵袭之,便在单于庭筑城,因不信任汉人,便用秦人守之。”
在那混乱之际,有大量秦人来不及逃走被匈奴奴役,也有仓皇之下西蹿者。
张敞颔首“我确实听去西域回来的人说起过,城郭诸国至今见了汉人,仍称之为秦人。”
这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大宛,已破外城,但大宛新得“秦人”教授穿井之术,得了水源,贰师这才答应与宛和谈,持其王首与天马而归。
“如此看来,那些西域的秦人,或许便是秦军残部西窜留下的只可惜史料阙载,也不知是谁为将,竟能跑到两万五千里外去。”
越是阙载,就越容易造成误会和臆想,后世信息发达的时代,还有人相信印第安人是殷商东渡呢
这顿酒喝到最后,原本半信半疑的张敞,已经开始接受此说了。毕竟那些零散的证据都表明,秦人确有可能西走,而最要命的是,根本没人能够证伪。
倒是杨恽与之告辞回家时,忍不住摇头“果然,连子高这种聪明人也信了,西安侯啊西安侯,亏得你苦苦求我,我才不愿戳穿你。”
他何等聪慧,还协助任弘规划制作舆图,从任弘在地图极西写下“大秦”二字开始,杨恽就一针见血,猜出了任弘的目的。
“恐怕这秦将西蹿建立大秦是假,西安侯欲借前朝余孽恐众是真吧”
不过如杨恽一般的聪明人毕竟少数,御史大夫组织典属国、大鸿胪两个有司集议时,太史公书里的关于西域、匈奴的诸篇亦被当做参考资料公布开来。
吵吵了一天后,杨敞疲倦地回了家,却发现一向不顺眼的杨恽今日十分恭敬地来与他见礼。
“父亲辛苦了,不知两个有司议得如何”
“汝何不去问那西安侯”
杨敞没好气地摇头道“粟特商贾只在玉门以西与官府贸易,不在长安,而去过条支的也仅有那史伯刀一人,此人如今踪迹难寻,难以查证其说。”
“而安息王派来的正使上个月刚离开大汉,只剩下几个商贾译长留在蛮夷邸,今日在御史大夫府召见问对他们。”
杨恽倒是很希望看到,西安侯谎言被戳破时是何等表情。
可惜结果让他失望了。
“几个安息人都一问三不知,唯独译长略知。”
杨敞道“译长说,在安息以西海中,确实存在一个大国,其民俗与任弘描述无二,城郭属邦遍布海西。又言,百余年前,条支乃是大国,幅员万里,拥兵百万,大夏、安息皆臣服之。后来安息王阿尔沙克举兵反抗条支王,恰逢那大秦也在派兵攻打条支,条支兵败遂弱,安息和大夏这才各为一方之主。”
“但安息国祚不长,内无史官,又常夺位争乱,译长亦是道听途说,对大秦史事、源流不甚明了,究竟是不是秦将西蹿所建,无从知晓。”
毕竟安息人的祖先,是来自中亚大草原的游牧部族,尽管在王朝扩张时期,大量接触到先进的希腊和波斯文明,然而其骨子里仍然保留着比较浓厚的部族作风,加上与罗马直接往来才十多年,能说得清楚才有鬼了。
但那安息译长,倒是从侧面证实了大秦国确如粟特商贾描述的,穷兵黩武,四处扩张,已经灭亡了不少邦国,大有一统海西之势。眼下正在凌虐条支,安息先前内乱了数十年,无暇顾及,如今大秦国兵锋已逼近其西界,双方关系不太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