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是典型的黄土塬,被两条河流切割,成了独立于关中平原之上的一块孤岛。
站在这,任弘能瞧见遍布原坡的大大小小的沟梁奇形怪状,阴沟里长着些臭蒿,但更多的地方却已被开垦成了良田。
一年里最红火最繁忙的秋收已过,地里只剩下一捆一捆的粟麦杆,一些壮实黝黑的后生正扛着它们往家里走,与河西每个人都要去野外伐茭草一样,刍槁,这亦是要交的一种租税,官府牧苑里的牲畜就指望它们过冬。
“君子,这地方可还好”
夏丁卯几天时间里带着韩敢当这个保镖,几乎跑遍了渭南地区,从杜县跑到南陵,再至霸陵,按照君子的要求寻找合适的土地,几经比较后,觉得这白鹿原最好。
“当地传说,许久以前有头白鹿经过之后,便土地肥沃、仓廪充实。”
夏丁卯热心地指着各处地标给任弘看”这白鹿原的西北边,是高皇帝当年扎营的地方,如今叫高营乡。”
“大塬东北边数十里,则是孝文皇帝的陵,孝文皇帝节俭,没有起封土,依崖起陵,襟山带水。旁边两座大陵,则是薄太后和窦太后的坟冢。”
关中至今仍流传着汉文帝的诸多传说,不论是官府、儒生还是民间舆论,都有将这位轻徭薄赋的皇帝神话的倾向,以至于大家都相信,在孝文皇帝庇佑下,白鹿原一定能风调雨顺。
确实,这片天子陵寝脚边的土地,跟贫穷落后一点都不沾边,人丁繁茂,满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是不错,带我去那片地看看。”
夏丁卯相中的土地,位于塬西一片较为平坦的河川旁,河水清澈能瞧见对岸成片的白杨树林倒影,一群雪白的鹭鸶,从下游悠悠然飘落在浅水边,又被渡河的船只和人惊走。
“地广五顷,过去种的是菽豆,已经休耕了一整年,君子你看这地多肥啊,挨着河水,浇水也方便,南边有一道土梁遮挡,也不用担心发大水时将低冲了。”
任弘笑道“我不太懂地,夏翁看准了就好。”
这片地看上去确实十分平整,任弘已经能想象来年开春,上面种满异域作物时的模样了。
他最关心的是一件事“这边的地多少一亩”
夏丁卯报了一个数字“均价大概五千钱一亩。”
“五千,这么贵武功县一亩地才五百钱呢”
任弘新收的门大夫游熊猫不由出声,这相当于他在武功县时辛苦狩猎一年能挣到的钱。
夏丁卯白了游熊猫一眼,这家伙如此咋咋呼呼,听上去还当是他老夏不会办事呢,遂冷笑道“老夫昔日在敦煌郡时,900钱就买到了35亩地,我还没说贵,你嫌什么”
“放在京兆,确实不贵。”任弘说了实在话。
他之所以会在长安以东、渭水以南挑地,是因为其他地方的地价实在是太贵了
“距离长安最近的丰镐之间,号为膏土,其贾亩一金,也就是一万钱。”
“泾渭之间的五陵,膏腴地价高到了什么程度当年孝武皇帝时,丞相李蔡得赐阳陵县冢地二十亩,李蔡却利用自己丞相职务之便,在附近多盗取三顷,卖得四十余万钱”
也就是说,阳陵地价,一亩超过了一金,接近一万五千钱。
而人口最多的茂陵县,正是开发热门的平陵县,膏腴地价就更是炙手可热了,已经炒到了一亩两万钱
长安周边和敦煌比,就好像后世一线大城市怎么和十八线小县城比房价一般。
也难怪使团吏卒们只有卢九舌敢留在长安,因为在长安,十几二十万钱根本就活不起啊,连任弘这身价几百万的列侯,都被逼到三环外来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