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他解开绳索,将竹简舒展开一看后,面色却僵住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子高。”
任弘僵硬地抬起头“你这书上的文字,莫非是大篆”
任弘能认得汉隶书,因为与后世的繁体字区别当真不大。
秦时的小篆虽然笔画字形有点怪,但任弘也能认出几成。
可这大篆,尤其是不知道是齐地还是鲁地的地方文字,早就失传几百年了,它们不认识任弘,任弘也不认识它们啊
张敞却不以为然,笑道“时人常称公羊榖梁为今文春秋,而左传为古文春秋,当然是以古文记述了”
这春秋乃是孔子所作自不必说,然其经文言简义深,才一万多字,若无注释,则难以理解。而注释春秋的书,从战国以来,主要有左氏、公羊、谷梁三家。
总之三家所做之传大不相同,公羊在齐地传播,属于齐学,榖梁主要在鲁地传播,属于鲁学。刚开始时口传要义,传了几代以后,始写成文字。
公羊偏向权变,而榖梁更为保守,在对春秋每一句话的解释上都分歧极大,随着学派扩张,双方见面就掐,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
而到了汉武帝时,公羊派出了两个人才,公孙弘和董仲舒,一个在朝为白衣丞相,一个理论卓越,以“大一统”说动汉武帝。从而推进了儒学的官方化,废黜百家,表彰六经,从此公羊春秋跻身五经博士之首,齐学大盛。
而因为不懂得变通迎合汉武帝,被当成异端排挤的榖梁春秋则没有混到一个博士之位,只能在野艰难发展。
不过鲁学劲头依然很足,在努力向朝中渗透,如今的大鸿胪韦贤便是鲁学首脑,贤良文学之首。孔子十二世孙,大儒孔安国也尚在人世,反倒是公羊派人才凋零了不少。
齐学鲁学虽然打得热闹,但毕竟都是关东人嘛,当有了共同的敌人时,还是会勾结在一起。
这两家在汉武帝后期,开始因为共同的利益联合,形成了今日布满朝野的贤良文学,学术上的争端且放下,先一起打倒功利之臣,让大汉回归德政,与匈奴恢复和平要紧。
而左传比起这两家来,就显得佛系多了。
张敞道“我所知的春秋左氏传乃是北平侯张苍所传,张苍传贾谊,贾谊传其孙贾嘉,贾嘉授赵人贯公,贯公被河间献王刘德立为左传博士,其子继为博士,称之为小贯公,便是我的岳翁了。”
这便是张敞能跻身进入左传小圈子的缘由。
之所以称之为小圈子,是因为左传传了那么多代,竟然还没把大篆写就的左传翻译成隶书要精通大篆方能研读,颇有点像非得用拉丁文解读圣经一样,门槛这么高,不小众才怪呢。
据说硕大一个天下,通左传的竟不超过十个人,真是不绝若线啊。
而公羊、榖梁两家对左传这号称比他们年代更早,更贴近春秋本义的大表哥也十分看不起。
张敞无奈摊手“公羊、榖梁两家直接不承认左传乃春秋之传,说吾等所持的,是一本左氏春秋,史书而已,甚至还有斥之为伪书的。”
这招是釜底抽薪,直接将潜在的竞争对手开除出春秋籍,就不怕他们来抢饭碗了。
张敞虽然因为岳翁的关系学了点,但他对发扬左传没什么大兴趣。倒是对昨日西安侯家丰盛的伙食印象深刻,有心今天再蹭一顿饭,便一板一眼地为任弘释读起那些难懂的大篆来。
“元年春王周正月不书即位摄也三月公及邾仪父盟于蔑邾子克也”
“停停停”
才读第一段任弘就感觉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