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任弘没有试图挽留任何人,只祝福他们。
他这辆车门不是焊死的,每一次停下,都会有人离开,但也会有新的人上来,来去皆自由。
任弘让卢九舌出去买了些酒,给了馆舍小吏上千钱,让他们端来够量的熟肉菜肴,与众人道别
“望诸位衣锦还乡,与家人同聚时,能如今日一般开怀痛饮,说起西域的往事来,能让乡人子弟艳羡叫绝。”
大伙都笑着,但忽然却有人哭了,不知是想起死在龟兹城的几名袍泽,还是这一路的艰辛。
“哭什么,回乡时谁敢哭,我可不认汝等曾做过我袍泽,都得笑着回去”
任弘忍着眼睛发酸,拍着那几个哭鼻子的吏卒道“等哪天缺钱花了,脚板痒了,髀间的肉厚得自己都看不下去时,又想做点够在家乡吹嘘几年的大事时,汝等可要记起来”
年轻的西安侯高高举起酒盏,虽然不与众人剖符,但他许下的诺,同样如山河之重
“我任弘不论在哪,居于何位,身边永远有诸位一席之地”
是夜任弘大醉,等次日醒来时,不少思乡心切的吏卒已经告辞离开了,前两日还满满当当的馆舍院子顿时空了出来。
赵汉儿也已经整理好行囊准备走,只等着与任弘道别。
“我的弓在西域开了上千次,已经快坏了,再也修不好。”
赵汉儿抬头看向任弘“在制出一把新弓前,我想回敦煌去歇一歇。”
赵汉儿是那种闷声做大事的人,任弘在敦煌给他们放假的那三天,他已经去了一趟宋助吏家,据说宋家见他立了大功归来,态度和之前全然不同,前倨后恭,亲事也顺利说定。
不过他要回敦煌,不止这个理由,而是长安实在待不习惯。
“长安虽然热闹,但人太多也太吵,我的胡笳吹出来都走音了。水里有些怪味,像我这种心糙皮肤也糙的胡汉儿,回去那广阔天地间,被边塞寒风吹着反而更舒服。”
“回去罢,我往后恐怕还要去西域,迟早会再见的,你的功劳足够增秩三等,最少也是个侯长,甚至能当上侯官”
任弘将一封早上起来匆匆写好的信交给赵汉儿“这是我的信,你可以交给玉门都尉。”
他现在大小也是列侯了,敦煌立郡数十年来,孝廉倒是年年有,敦煌籍贯的列侯却是头一个啊。哪怕是敦煌太守、玉门都尉,见了任弘的信,都是要给个面子的,如此便能确保赵汉儿得个好差事。
赵汉儿没有说太多感谢的话,只将信仔细揣好后道“我制弓短则一年,长则三年。”
“待弓制好了,就算是葱岭,我也随你翻过去”
这是他的承诺,赵汉儿还不忘奚落一下韩敢当“我可不会在山上晕厥。”
“呸,你又没上过,谁说得准”韩敢当气得直撵赵汉儿。
等送走赵汉儿后,任弘又看向从昨日到现在,就满脸郁结,话也很少的另一人。
“老韩,众人回家的回家成婚的成婚,你在敦煌女闾不也有相好么,也回敦煌”
“呸,敦煌那些糙女子,跟赵汉儿一样丑,哪比得上长安的女人俊俏”
韩敢当哈哈大笑道“我当年就是从长安被流放过去做戍卒的,现在我回来了,有钱了,可得好好享享乐,还回去作甚”
若是妻女还在,他尚有牵挂,可如今韩敢当孑然一身,昨日看着袍泽吏卒们都有回去的地方,心里一阵阵的痛,只能靠猛灌酒来让自己沉醉。敦煌那个伤心地,他是绝对不想回去了。
莫不如就在长安重新安家,等玩乐够了,便娶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