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弘能想象,在号称西域第一城的龟兹中,一群披肩头发的龟兹人里,唯一长发及腰的人,就是龟兹王。
那龟兹官吏叽叽咕咕说的话任弘也听不懂,只觉得音节与焉耆话相似,却与楼兰话有极大不同。
倒是赖丹曾在龟兹为质,与之对答如流,二人不时还发出一阵大笑,莫非也是旧相识
但又不太像,因为从始至终,赖丹都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一副天朝上国做派。
“那龟兹贵人是谁”
任弘靠近卢九舌,轻声问他。
卢九舌不必做翻译,也闲得很,便轻轻对任弘道
“来的是龟兹国的左力辅君姑翼,相当于龟兹的相国,他同时也是龟兹的东部千长,轮台、乌垒皆是其领地。”
“姑翼与使者校尉在说什么”
卢九舌简略翻译“在叙旧,聊起龟兹城中的变化,新筑了一道城墙,街市更加繁荣之类。”
“现在呢”任弘看到赖丹笑容收敛,面露哀伤之色,甚至抹起了眼泪。
“赖丹校尉问及龟兹公主,姑翼回答说,龟兹公主已经在匈奴右地不幸逝世了,校尉嗟叹了一番,说”
卢九舌瞪大眼睛“他说,当年若非龟兹王不允,姑翼也不收礼物帮忙游说,公主应该是他夫人了,何至于此”
任弘与卢九舌对视一眼,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却见姑翼长拜请罪,而赖丹长吁短叹一番后,却摇了摇头,姑翼脸色一时间有些尴尬。
卢九舌告诉任弘“姑翼邀请赖丹校尉去龟兹城中做客,说龟兹王很欢迎他造访,而龟兹的公主,还有很多。”
“但赖丹校尉说,现在他不再是小邦太子,龟兹人质,而是佩戴大汉印绶的封疆大吏,不能与诸侯私交过密,哪怕要见,应该龟兹王来此拜见才对”
嘶,这话好强硬,而后赖丹的声音更变得严厉,开始训斥姑翼。
“赖丹校尉质问,龟兹为何还不彻底与匈奴断了往来为何要收容昔日轮台遗民乌垒城又要何时交出”
任弘的神情已是越来越凝重,这赖丹,对待龟兹人的态度太过趾高气扬了。汉军是根本没有兵力分守乌垒的,取得轮台,给西域诸国传递一个信号即可,何苦要故意逼迫龟兹人呢
但那龟兹左力辅君姑翼虽然被赖丹刁难,却全程保持了卑微和微笑,表示龟兹已经一年没有接待匈奴使者了,而乌垒城下个月便可交出。
待姑翼告辞离开后,任弘注意到,赖丹远远望着姑翼背影,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任弘看出来了,那是得意,他甚至能听到赖丹此刻的心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派来接收轮台的人,恰恰是昔日龟兹的属国人质赖丹,颇有种地主家做长工,受尽白眼的穷小子多年后抱了大腿,得了富贵,上门打脸的感觉。
打脸的赖丹是痛快了,可被打的龟兹,大概是百味杂陈。
这件事让任弘更加不安,赖丹这厮对待姑翼的态度太过趾高气扬,听说那人相当于龟兹国相,龟兹王最信任的大臣,这将让汉军处境更加微妙。
抛去在处理龟兹事务上的掺杂个人恩怨外,赖丹为人还是不错的,任弘有心提醒,但说了几次,赖丹却都不当回事。
“龟兹人一向怯懦,又岂敢有何不满”
任弘也顾不上担心赖丹和轮台了,因为在不久后,他便接到了傅介子说好的“新差事”。
真是望眼欲穿啊,希望老傅这次没骗自己。
那份来自长安,还带着尘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