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广粟拦着他,迟疑道“但没有候长允许,燧卒擅自弃守烽燧,可是要算临阵脱逃的若如此,哪怕有先前立的察奸之功,也要处以重责”
张千人嘟囔道“就算事后进牢狱做奴婢,也总比现在丢了性命强,以区区五人敌千余胡虏,绝无守下来的可能燧长,你拿个主意罢”
“任燧长”所有人都看向任弘。
从目睹宋万被杀开始,任弘已经好一会没说话了,他此刻紧紧扶着墙垣,能感受到每个毛孔散发的寒意。
前世的他,只是个稍懂历史的普通学生,不是特种兵战士穿越,头一次打仗,就遇上这种实力悬殊的战斗,能不怕么
任弘的身体,尤其是腿,很想如张千人建议的,丢下烽燧,丢下他的职责,头也不回地跑掉。
什么英雄,什么时势,什么西域,都见鬼去吧真是一双胆小的腿
于是任弘竟腾地站起身来,朝烽燧下走去。
张千人顿时大喜“我说得没错罢,就该撤走。”
韩敢当则气得直跺脚,大骂道“任燧长,乃公真错看你了,没成想,你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好好,汝等不守,我来守,我死了也要拖几个胡人垫背,为老宋报仇”
赵胡儿则摇了摇头,仍未移动观察匈奴人动向的眼睛,他们已经到了三里之外。
任弘没理会老韩的唾骂,几步下了烽燧,来到坞外的马厩处,解下马后,却当着燧上众人的面,狠狠一拍萝卜的屁股,让它自己朝南方跑去。
“燧长你这是干什么”张千人本来就要拉着吕广粟下燧,这会却呆住了。
任弘仰头笑道“无他,破釜沉舟而已现在马没了,我跑不了,汝等也跑不了”
方才,任弘的目光一直落在了宋万的身上,宋万大概是死了,一动不动趴在沙地上,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沙土,但好像就在一瞬之前,他还在院子里咬着笔杆,在习字简上,一笔一划,笨拙地写着“漢”字。
被匈奴生俘后若是投降,甘心于做个汉奸,有很大概率能活的,但这个不识字的小吏,这个在小事上总犯糊涂的老东西,在大节上却无亏
宋万尚能如此,自己哪有脸逃啊。
任弘眼前又闪过了早上去过的敦煌北乡,还未散市的草街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忙碌着,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他们平静的生活,被忽然燃起的狼烟打破了吧
还有悬泉置的夏丁卯,此刻大概已招待完行客夕食,正坐在院子里跟徐奉德闲聊,他们看见长城一线,直冲天际的烽烟了吗
烽燧的作用是什么警示,然后还得挡胡虏一阵,好让在绿洲城郭边上的屯戍大军有时间做出反应。
燧卒是顶在最前线的盾牌,他们若也胆怯溜了,身后露出的,可是芸芸百姓,是悬泉置,是任弘在这时代里唯一的家啊
如此想着,想到这些,嘴里一度消失的唾沫,和勇气一起,竟又回来了
他的选择是,不退
但最先要做的,就是断众人退路,好齐心御敌。
任弘已再度回到上面,让赵胡儿他们举两烽两烽、两积薪,这是胡虏千人以上进攻亭障的讯号。
又对众人沉声道“就算放弃了烽燧,步行于旷野之中,又走得了多远呢跑不出几里,就会被胡骑追上,斩吾等头颅而去。”
“所以现在逃走,很可能死得比留下来更快广粟,去用木头将烽燧的门顶上。”
这是要死守孤燧的节奏啊。
他又对韩敢当道“老韩,待会谁再敢言弃燧,你直接替我斩了他”
“诺”
韩敢当摸着环首刀,幽幽地看着张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