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韩敢当,任弘就想起他昨夜说的话
“我巫蛊祸时在长安为正卒,恰逢卫太子起兵,上吏附从,吾等便稀里糊涂地成了叛军,后来孝武皇帝下令,吏士非出于本心,而是被卫太子挟持逼迫的,皆徙至敦煌郡。”
像这样被流于敦煌的人,至少有两三千人,韩敢当也不是任弘碰见的第一个了。
任弘也没说自己是任安的孙子,只言自家也是因巫蛊而受牵连,有了这层关系,韩敢当对他殷切了不少。
“任燧长是第一次上烽燧么”
韩敢当熟练地介绍起来“四壁的是觑贼孔,可以射箭和察觉敌情。”
“在烽燧左右的则是视火筒,根据左右相邻烽燧的位置所凿,燧长可以来看看。”
任弘蹲下身,将眼睛凑到铜制的视火筒前,果然固定正对着西边三公里的“凌胡燧”和东边两公里外的“广汉燧”。
韩敢当是老行伍了,介绍道“汉匈交战数十载,胡人可不傻,早就摸透了汉军的烽燧信号,故常会伪造烽烟,那浞野侯赵破奴,贰师将军进攻匈奴时,就吃了大亏,以至于全军覆没。匈奴欲入塞时也常用这招,来到边塞之下点燃火把或柴草堆,以伪造烽火或积薪,好声东击西。”
“于是近十年来,烽燧便安了视火筒,以明确相邻烽燧位置,如此一来,匈奴再放假的烽烟,因为位置不对,也骗不了吾等了。”
“原来如此。”
任弘听完啧啧称奇,原来这小小的物件里,竟包含了汉匈数十年来的边塞博弈交锋,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真是用尽了两族的智谋。
至于韩敢当接下来给他介绍的烽烟品约种类,简直就是古代的摩尔斯密码
韩敢当说,烽燧离一共有5种烽火品约烽、表、烟、苣火、积薪,分别承担了不同功能。
烽是草编或木框架蒙覆布帛的笼状物;表是布帛旗帜;烟是烟灶高囱升起来的烟柱;这三种在白天使用。
苣火用于夜晚,举燃苇束火把。
积薪是烽燧外面,那堆积起来的一摞摞柴草垛,昼夜兼用,白天燃烧视其浓烟,夜晚则是熊熊大火。
说话间,韩敢当抬头看看太阳道“日东中,该举表了。”
说着便让任弘帮忙,举起靠在烽燧壁上的那面赤色布旗,连续摇晃了许久。
而通过视火孔,任弘看到相邻烽燧也在举表。
“日东中时,日西中时,还有吃夕食的时候,举表三次,以确认相邻烽燧无恙,若是对面不回应,便要派人过去查看了。”
烽燧绝不是孤军奋战,而是互为犄角,相互守望,任弘颔首,却又问道
“若是风沙雨雪大雾怎么办”
韩敢当摊手“那就没法子了,所以近十年来匈奴入寇犯边,常挑天气差的时候。”
接着他又与任弘说夜晚要举的“苣火”,苣当然不是莴苣,而是用苇杆扎成一捆的火炬。
“苣分大苣,小苣,四尺苣,任君巡视过柴房,里面有大苣三百,小苣九百,都是吾等平日里砍伐湖边芦苇所扎。”
任弘颔首“陈彭祖给过我步广候官的塞上烽火品约,这一路上闲暇时便背下来了,你看我说的准不准。”
他说着就背了起来“夜闻虏及马声,或见虏在塞外十里者,昼举一烽,夜举一苣火,毋燃积薪。”
“望见虏在塞外十里内,十人以上者,昼举二烽,夜举二苣火,燃一积薪。”
“望见虏入塞,五百人以上者,昼举二烽,夜举二苣火,燃二积薪。”
“虏攻亭障,五百人以上,一千人以下者,昼举三烽,夜举三苣火,燃一积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