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孝武皇帝罢轮台屯田,已过去十一年了”
汉武帝时,汉军经常在西域用兵,自敦煌西至罗布泊,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
苏延年便是曾在轮台屯过田的老兵,说起这段往事来,感慨良多。
任弘知道,汉武帝晚年,关东民怨沸腾,但老皇帝就是我行我素,一心想着在有生之年,灭亡匈奴。
匈奴作为百蛮大国,东西万里,不是一两场战争就能消灭的,更何况汉武帝用错了将,对匈奴的战争屡战屡败,丧师十数万,差点将卫、霍早年的胜利全输回去。
战争不顺,汉武帝的性情也越来越暴戾,总怀疑有人要下蛊诅咒他,一连杀了三个丞相,两个亲女儿也下狱处死,天下人人自危。
直到酿成巫蛊之祸后,这位汉武大帝才清醒了点,在其晚年下了轮台诏,与民休憩,暂停域外扩张
本来已要沸腾的大鼎,总算冷却了些。
但汉朝从穷兵黩武走向另一个极端,汉朝在西域的驻军田卒统统撤回,放弃经营西域,给了匈奴人重返那里的机会。
“这十一年来,汉兵再也没有西出玉门。”
身为军人,苏延年对此愤愤不平
“反倒是匈奴人,驰骋于西域。吾等时常去玉门关,听那的候官说,从楼兰到大宛,单于使者威风无比,每至一国,城邦君王无不卑躬屈膝,他们甚至还指使诸国劫杀汉使,让大汉蒙羞”
“就我所知,三年内,就有三起”
张彭祖接过话,形容起遭西域城邦截杀汉使的频繁来。
“若非如此,傅公在楼兰怒斥其王,在龟兹斩杀匈奴使节一事,也不会如此提气,眼下从玉门到敦煌,都在传颂傅公此举”
“持节的使者尚且如此多难,更何况普通的行人商贾更不安全。”
言罢,张彭祖瞪着任弘道“孺子,这下你还敢说去异域取功名的话么”
任弘这次没有反驳,他默默起身,将两份符节交给苏、张二人。
“两位上吏的传符,已登记完毕。”
“咦,你方才不是一直与吾等闲聊么手头的活竟未拉下。”
张彭祖踱步到案几前一看,却见胡杨木削的简上,的确已将他们的传符誊抄完毕,且那隶书字迹漂亮,这一心两用的功夫倒是少见。
任弘道“我虽喜欢和过往商贾旅人谈话,正事却不会耽搁。”
他不再管张彭祖出言讥讽,起身收拾笔砚,却听苏延年用拳头敲打案几,恨恨道
“唉,若是长平侯、冠军侯尚在,岂能叫胡虏猖狂”
长平侯是卫青,冠军侯则是霍去病,汉武帝时代响当当的名将,都已逝去多年。
任弘已行至门口,闻言后回头道
“我窃以为,卫、霍虽没,但汉家儿郎的开拓凿空之举,却绝不会就此停下,每一代人,都会有新的卫、霍、张骞出现”
“二君且待之,小子胆敢妄言,离汉军重返西域,驱逐匈奴的那一天,不远了”
苏、张二人有些惊讶,但还来不及细细品味这两句话,任弘却道“对了,悬泉置的饭菜是敦煌九座置所里最好的,苏君、张君不妨吃了再走。”
言罢告辞而出。
张彭祖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没有吓到任弘,遂追到门边大喊“汉军很快就要重回西域若真如你所言,我白送你一匹好马”
但任弘却没有再回来。
至于苏延年,仍坐在案前,反复念叨着任弘的话,他已记住了这个悬泉小吏
他的豪言壮语,以及大汉很快就会重返西域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