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吸引赵丰的,是这本书居然没有装订过的痕迹。要知此时的文字多半不再载于木卷或者竹简上了,甚至连折本都少,更加结实牢靠的线装本和三眼订本才是主流。这本书也忒厚了,却没有一点采孔穿线的痕迹,甚至书脊封边都是整齐而光滑的。
赵丰读过很多年书,看着就有些好奇。他想起前任店主说过,这原本是个旧书铺子,经营不擅才忍痛出让。
封皮朝下,他看不见书名,于是蹲在地上伸手去拔。
一下,没拔动。
两下,还没拔动。
赵丰猛一用力,拔出来了,还带出了一大团陈年的老灰。
“咳咳”他被呛得灰头土脸,门外光线一暗,有人大步走进来问,“掌柜在吗”
“在、在”赵丰赶紧从柜后站直身体,望见来人是名大汉,皮肤微黑,眉毛很浓,就是走路有点儿瘸,“何以效劳”
这汉子大手“啪”一下拍在桌上,摆在这里的纸卷和竹蔑子都抖了三抖,险些掉到地上。
这气势,不输方才上门勒索的地痞。赵丰吓了一跳,才发现大汉并没打算给他下马威,而是往桌上扔了个小布袋。
袋子很沉,有些份量。袋口敞开着,赵丰一眼就能望见里面的铜钱和碎银子。
这么一袋,不少钱呢。
赵丰赶紧道“客人想买什么”
“呃。”黄大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无物可买。他也不过是仗义一番,将地痞从赵丰这里抢走的钱再物归原主,顺便多还了一点。
可要是这么甩钱走人,赵丰不敢收罢他记得小主人说过一句话,无功不受禄。意思是平白无故送人钱,人家反而不敢要。
他是来报恩的,不是来吓人的。“你这里都有什么”
这话问得赵丰一呆,跟着进门的黄二也是一个趔趄。大哥,你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就把钱砸人家柜桌上
“我这里主营各式灯笼,还可以订做提灯和花灯。”赵丰不解归不解,但也不跟送上门的钱过不去。他望见黄二进来,赶紧冲她笑了笑,以免怠慢,“也可给您代写书函信柬。”
这年头上过学的人很少,一百个平头百姓里也出不了一个能认字儿的,城乡的有钱人也差不多。然而人们又的确有书信需求,除了和远方的亲人互通有无报平安之外,红白喜事、寿筵满月,都得寄送请柬。因此城中就有人操持这种代写书面的营生,称作捉刀。
光靠这营生当然填不饱肚皮,可是赵丰的灯笼铺子刚开起来,头几天还没什么生意,当然只能兼做一点副业。
黄大想也不想“要你这里最贵的灯”
赵丰哭笑不得“您何时要用,用在何处”
灯笼还有别的用途吗“当然是挂在家里。”黄大想了想,补充一句,“庭园和门廊上。”
看来这位客人宅子不小,赵丰即打点精神,指了指门头上的灯笼“这两只都是样品,竹蔑打成框底。客人如有需要,我可以拿更好的红木做框架,以绢纱做屏面,屏面的内容由您来定制”
“不必,就这两只了。”黄大也不须他动手,跳高两步就将灯笼取了下来,“我今天就要用,来不及等你做。”
这么爽快的客人,赵丰还是头一回见。这几天门可罗雀,即便有人来问,也是东打听西打听,问完了不买。赵丰最开始热心回应,到后头才反应过来这该是同行来问价的吧
至少今天能吃顿饱饭了,赵丰打起精神“那么总共是一两银子。”
报这个价,他心里还有些忐忑。他对自己的手工虽有信心,但这压轴用的大灯也真是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