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顾庭和阿玢还是死对头,又是个臭脾气,所以其他人见他落难,自是不会出手帮他的。
顾庭这般受欺压,又孤苦伶仃,本是不愿再在袁府做下去的。
可一想到那位娇滴滴的表姑娘,还有袁府给的工钱,也就咬牙在风雪里坚持了下去。
寒风凛冽,吹得呼啸作响,落下的雪几乎染白了他的黑发与俊眉,肩头更是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顾庭昨日被几位姑娘指使着府里的小孩用爆竹炸坏了外头的袄子,只剩下一件单褂子,站在风雪中,身形颀长却单薄,寒意沁凉,直往骨头里钻。
顾庭望着远处升起的一盏盏灯火,星星点点,喜庆繁多。
可这个世界的喧嚣繁华都与他无丝毫关系。
他内心死寂,紧紧盯着地上的雪,院里的红灯笼将雪色映得通红,愈发刺眼挠心。
他开始恍惚的想,不知道林余娇此时此刻在做什么。
想必是同其他主子们一起,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喝着热茶,吃着消夜果子,一块和笑盈盈的守岁吧
顾庭垂下眼,任寒风凛冽似刀割一般落在身上,仍岿然不动。
忽而,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他最是警觉,立刻回眸望去,竟然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眼前。
她穿着件雪白的披风,顾庭叫不出这是什么料子做的,用的什么手艺,但只是觉得极好看。
衬得她小脸精致嫩白,巴掌儿大小,漂亮得不像话,如易碎清澈的雪花,可望,却不可及。
他颔首行礼,转回了身子,依旧屹立在风雪中,不敢再抬头打量她,怕亵渎了她。
其实他本是可以站在檐下值守的,可是管家不让,理由也是莫须有,他都快有些记不清了。
只记得林余娇站在他身后的屋檐下,寒风凛冽呼啸,他开始担心,她吹不得这样的风雪。
只听得她身边的丫鬟,好像是叫香葶的,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细声说道“姑娘,这样大的风雪,还是快些回屋吧。”
林余娇乌髻如云,雪腮微露,声音轻淡温雅,揉碎在飘雪的晚风里,竟让顾庭觉得狂风暴雪都温和了不少。
她说“屋里待得闷了,出来走走。”
可她没有走几步,依旧待在檐下,又淡声说道,“这年糕太粘牙,我吃不下了,你拿去赏给他吃吧。”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年糕年年高,也算讨个吉祥。除夕,总得有个除夕的样子。”
她在可怜他,孤苦无依,过得完全不像除夕。
香葶应了一声,走过来,塞了两个玲珑剔透的年糕放到顾庭怀里,不冷不淡地说道“姑娘赏你的,拿着吃吧。”
主仆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这雪色辉映的夜色里,不过须臾,院子里又恢复了一片银装素裹的寂静,只有簌簌雪落和狂风呼啸的声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独顾庭手里那两块雪白方正的年糕,证明她来过。
他捧着还热乎的年糕,竟一时舍不得吃,揣进了怀里,心头轻轻颤着,满是触动与感怀。
第一次觉得,过除夕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后来,雪好像停了,风也止了,顾庭不记得那晚是怎样在冰天雪地中熬过来了。
竟没有生病。
或许因为,那一整晚,他的心都是热的。
再后来,他的人生际遇承了她的吉言,高升成了太子。
只是那两块年糕,他一直舍不得吃。
放到起了霉点才吃掉,还闹了一场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