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坐在山阴处,山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倾斜,好似巨人正要抬起却突然静止在半空的脚,随时随地都能将这群蚂蚁般渺小的人一脚踩扁。
山体由剑宗弟子负责支撑,还能坚持一时半会, 但事实上,绝大部分人已经做好听天由命的准备了。
“薛氏上下皆是欺世盗名之辈,将我们耍得团团转,到现在才看清他们真面目”有个缺了条腿的老剑修愤愤道“装得一身浩然正气, 却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听闻薛氏家主早在好几年前便死于非命, 什么闭关破境, 都是蒙骗世人的谎言父子相残, 同室操戈,果真是一报还一报他们罪有应得”
“能逼着巨阙剑宗和玉浮宫出手, 除了讨伐掩月坊, 也就只剩下这一回了。就算那人有通天的本事,也绝无可能从这两个法阵中全身而退”
有人苦中作乐地打趣“两宗精锐倾巢而出,推平一座废城,想输都难吧”
还有个刚从蒹葭渡回来的年轻修士搭腔道“要我说,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死太便宜他,且不谈这回的天劫, 单是琅环秘境便死了不少人,把这罪魁祸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可听说这里面有隐情”
“天大的隐情我也不想听”老剑修将手里的碗摔在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寿元将近,已经是快要入土的人了,没有妻儿也没有朋友,活得浑浑噩噩,老而不死是为贼,这场灾劫对他来讲反而是一种解脱。然而就在摔下悬崖的前一刻,他被一对年轻夫妇救了下来,夫妇两个却当场毙命,只留下他们的孩子,站在悬崖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成了一滩血泥,面色麻木得做不出任何表情。老剑修再也没有任何轻生的念头,生命被迫为别人延长了一截,用一条腿的代价救出了孩子。
他指着自己血肉狰
狞的独腿“我们老实巴交地修炼,从不敢起任何旁门外道的心思,什么斩龙之役,什么灵脉资源,我们根本一无所知,这天大的隐情,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山脚下的石头是黑红色的,悬崖上血迹斑驳,像瀑布干涸后留下的冲刷痕迹。
浩劫来得猝不及防,家破人亡只在短短一瞬之间。可他们不是受人景仰的英雄,也不是悲壮的牺牲者,他们不过是误入别人的战场、默默无名的陪葬品,连自己惨死的理由都不知道。
“他真的死了吗”开口的是个瘦弱的女人,怀里抱着还未足月的婴儿,婴儿显得异常平静,毫无生气的小脸像一口黑井。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说了个能安慰到她的答案。
“确实死了。”
那样庞大的剑阵与符阵,他就算有九条命也活不了。
女人于是垂下眼,轻轻拍着襁褓,继续哼唱起一首不知名的童谣,好似在安抚她的孩子。
“真的死了吗”有人悄悄问。
“除了一滩血,我们都没有看到尸体。”另一人回答“而且听说在最后关头,巨阙剑宗的姜剑主转投敌营了。”
“我没听错吧”那人眼珠子快瞪出来“是那个姜剑主姜别寒他们两个不该势不两立吗”
“真是荒唐,难以置信”
有个白胡子老头蹲在树下,当第一缕朝霞破开晨雾时,他也恰好将鸡腿啃得一干二净,随手把骨头一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招了招手“东西拿到了,就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