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夜半了, 红馆里高朋满座, 宾客如云, 他们在等待花魁献艺归来,每喝上一口酒都要向门口张望一下。
元墨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坊主都来了,花魁还会远吗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举着酒杯, 带着笑容,迎向门口。
然而只有元墨一人进来。
这位平京城里最年轻俊秀的乐坊坊主,披散着头发,披了一件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裳,梦游一样走进来。
她走得很慢, 一脚轻, 一脚重,仿佛每一寸关节都生了锈, 脸色惨白, 两眼发直, 好像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直到欢姐抓着她的肩,重重摇晃“你怎么了花魁呢”
花魁呢
花魁呢
声音像是穿透了水面,模糊地传进来。
“花魁”她张了张嘴, 那模样像极了离水的鱼,“花魁没了”
“怎么没了什么没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没了就是没了”元墨喃喃地说着,腿一软,倒了下去。
人们发出一声惊呼, 这才发现,之所以看不出她身上那件外衣的颜色,乃是因为衣裳沾满了鲜血。
“阿墨”
“坊主”
“二爷”
无数的声音,无数的面庞在眼前旋转。
元墨吃力地睁开眼睛,想告诉他们,别吵了。
吵死了
元墨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等她醒来时候,胳膊上的伤早已经裹好了,嘴里一股苦涩的药味,不知被灌过什么药。
她试着动了动手臂,哧,伤口已经包扎好,但还是生疼。
那一身血吓坏了所有人,但实际上并不全是她的,大部分是金长史和姜义的。
因为她死命想找出两人致死的原因,终于在伤口深处发现一粒眼熟的东西。
它晶莹璀璨,天下无双。
金刚石。
托着带血的金刚石,她既想大哭,又想狂笑。
从来就没有什么“女伎贩卖团伙的第三人”,也没有什么“失去记忆的女伎”,更没有什么“花魁阿九”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姜家家主姜九怀
“可恶,竟然把我当猴耍”和“天呐,我竟然逼姜家家主当花魁”这两个念头在元墨脑袋里剧烈冲撞,像是两百匹烈马在脑海中来回奔驰。
元墨把脑袋陷在枕头里。
乐声隐隐传来,让元墨稍稍舒了口气,啊,这是乐坊平常的一天,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脂粉香,乐声悠扬
等等,这不是常听的曲子,这是
元墨猛地坐起来。
哀乐
大厅里人满为患,大白天的,来客的仆人和马车把廊下挤得风雨不透。
这很不正常。
屋檐底下还挂着一排白惨惨的灯笼,灯笼上写着巨大的奠字。
元墨的心里咯登一下。
进去只见厅内也是一片素白,红艳华美的大厅被布置成了白色的汪洋。
在这一片汪洋中,平京城所有喜欢留连乐坊的豪客们全都出现了,他们当有有文人雅士,有江湖豪客,有达官权贵,甚至有彼此不和的仇人,但此时此刻,他们全都静默,一脸哀戚,见了元墨,纷纷致意“二爷,节哀啊。”
元墨一头雾水。
欢姐等人一身孝服,迎上来拭泪,“唉,我可怜的阿九妹子哟”
“什么”元墨怀疑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