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试射已经散了场,之前往校场去的士卒都回来了,路上不时有成排的兵士与程袅几人擦肩而过,分散进入一间一间的砖瓦房里。
联排的房子里大约也有一间是属于程巍的。
但程袅只认得宋誉的那一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也没有开口要那卫卒带她去找程巍。
她就这样站在了宋誉的房门前,推开了门
房间里正在换衣服的年轻男子吓了一跳,猛地回过了身。
程袅只看见一片雪白的脊背,宽肩窄腰流畅的身形,而当他转过身来,白肤底下腹肌精悍的阴影程袅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却被男子挂在臂上的衣衫挡住了。
她在这一瞬生出一点莫名的遗憾。
旋就像是被脑中的念头烫着了似的,红着脸转过头去,咬牙低声道“流氓”
宋誉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在校场试射燧发铳这种会爆炸的武器,尘土飞扬的,他蒙了一身的灰土,回来在自己房间里换个衣裳,怎么好像他又犯了错似的。
他回来的时候,看见这小姑娘没在屋子里,才担心得不行呢。
他把衣裳胡乱披在身上,一面系着带子,一面尽力转移话题“你方才做什么去了”
程袅背对着屋里,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布料摩挲过皮肤,遮蔽了肌肉精悍的躯体他看上去明明瘦高,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公子,怎么身上竟然这么、这么
宋誉走过来轻触她手臂,看见女孩儿脸都红透了,凶巴巴地扭头瞪他,道“我给我哥熬了鸡汤,没有你的份。”
张牙舞爪的,像个炸了毛的奶猫儿。
眼睛却水润润的,微微颤抖的长睫像轻盈细密的羽毛,轻轻扫在他心头上。
宋誉无奈地笑,哄着她道“好,没我的份,我看着你哥哥喝。”
程袅却鼓起了腮,又瞪他。
他面色看上去真的有些不好,嘴唇显出些干燥和苍白来,只有神色和煦如春日,因为彼此靠得近,程袅看见他高挺鼻梁打下的阴影,根根分明的浓密眉毛,和眼底薄薄的一层青黑。
她心里又莫名地软了下来。
宋誉却向后仰了仰身子,拉开了同她之间的距离“我感冒了,不要传染给你。”
程袅就叹了口气。
宋誉手里一重,就看见女扮男装的小姑娘把一只瓦罐塞进了他的手中,一面闷闷地道“熬多了喝不掉,你拿去喝吧。”
她仰着头,虽然听了他的话,却丝毫没有离他远一点的意思,反而靠得更近了,发间的幽香就这样不疾不徐地萦绕在他鼻端。
像是半熟半青的柑橘,甜蜜而微酸的气息。
瓦罐壁上透出热意来,手掌在上面贴了片刻,就感受到灼肤的温度而宋誉低头看着女孩儿纯粹明润的眼,心底里仿佛有个地方比手掌还要滚烫。
一爿异世漂泊的灵魂,虽然有了患难相携、意气相投的挚友,仿佛也不再缺乏牵系和依托,而直到这一刻,仿佛才有什么东西终于楔进了自己的榫卯,在这个世界真真正正地扎下了根。
从此他也可以期待这一生有人寒温相问,西洲路远,常劝加餐。
永延二年春暮,天子赐婚户部侍郎宋誉与明国公府嫡女程袅。同年秋,梁首辅致仕,宋誉右迁户部尚书,入内阁,成为前朝以来最年轻的阁臣。
九月,江皇后生皇长子,天子大悦,赦天下为皇后祈福。
永延三年六月初八,明国公府十里红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