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朝皇宫,明池旁。
了望亭内,宫人轻手轻脚换上几座小山似的如意云纹冰鉴;亭外,身姿灵巧的小内侍在持网捕鸣蝉;巡守卫队经过时,都不由屏息按住腰间符牌,唯恐其与甲胄相击,弄出声响。
一切都是静的,唯恐打扰了当朝权势最盛的二人崇光帝与大司马大将军卫侯的临窗垂钓闲趣。
一袭广袖袍服,须发花白的崇光帝半倚胡榻,见青竹鱼竿晃动,也不用内侍帮忙,自个儿扯上一条两指大的花鲤鱼,扔在浸水的鱼篓子里。
鱼儿乍然被困,不甘挣扎,水花与鱼篓碰撞,竟似金玉相击之声。
于一片沉静之中,分外惹耳。
崇光帝饶有兴致瞧上几眼,笑对边上的卫侯道,“这西域楼兰王倒是心思巧,知晓朕爱野钓,便在今年的贡品中额外加献一只青玉篓。卫卿你看,这篓子浸在池水中,碧莹莹的,全然能以假乱真充作竹篾篓,倒与这支陪了朕数十年的青竹竿极为匹配。”
卫侯与崇光帝同是知天命的年岁,形貌却比崇光帝年轻许多。
毕竟是当年颠倒雍都无数少女的儒将,如今褪去青涩,多了沉稳,依旧出色。
若非其右眼至耳根,有道旧疤,无声记录下了这位大雍第一猛将多年沙场风霜,威震四方的痕迹。单观其气度,倒更像讲经论道的博士祭酒。
“西域楼兰虽产玉,但地僻而巧匠稀缺。”卫侯淡淡抿了口茶,不偏不倚道,“楼兰王能舍这般大的玉块,额外为皇上打造这只精巧贵重的青玉篓献上,想来是知晓我大雍与匈奴,孰轻孰重的。”
当今天下之势,以长城内外为界,勉强能笼统称之为三分。
大雍,匈奴,西域。
其中实力最强者,为如今坐拥偌大中原的是大雍朝。
大雍实力强盛,兵强马壮,常年派兵镇守边塞,逐匈奴,定西域,有一统长城内外的野心。
次之为北方匈奴。
匈奴人常年游牧塞北草原,物乏贫苦,但族人凶悍彪炳,时有侵扰西域及中原之举。
最弱为西域。
西域位于黄沙大漠,共有三十六个城邦小国组成。
楼兰建国于东西两方商贸要道上,富庶繁华,乃是西域三十六国之首。
但世间之事,泰半都是福祸相依。楼兰得利于地处位置,也困于地处位置。
不管是匈奴想攻中原大雍,还是大雍想平匈奴,都得自楼兰取道。
楼兰势弱,夹在两个强国之间,作为两国互相制衡的关键点,实在难安。
是以,楼兰为求自保,每年都会派使者向大雍与匈奴进贡珍宝无数。
楼兰王是个仔细人,本着两不得罪的心思,每岁给双方献上的珍品都是等量的。如今却思忖雍朝崇光帝喜好,多献上一只青玉篓,可见其态度偏向。
“呵”崇光帝哼笑一声,“卫卿在战场上用兵如神,但于这朝堂之事上终究是马虎。你替朕戍边多年,难不成还不清楚楼兰王那柔仁均衡,两不开罪的软泥性子他突然投朕所好献上青玉篓,八成是怕朕怪罪他先前曾接待过匈奴使臣。”
卫侯微微抬眸,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臣近来一直在京中修养,军中之事皆是直接呈报御案的,倒不知楼兰王竟见过匈奴使团。可是匈奴有意联合楼兰侵扰我大雍边界”
崇光帝闻言,面上笑意更深几分。
卫侯出身累世传家,声名赫赫的亓山卫氏。曾数伐匈奴,攻伐勇猛,谋略得当,乃是将帅之才,素有战神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