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璩在他散漫冰冷的笑意中,手无力收回,落于膝上,攥成拳。
长亭倒了水给雅涞,悠然道,“这饭菜都是午前做的,滋味应该算不上多好了,我再让厨房给你煮碗素面”
楼兰的佛教传自龟兹,和尚们有过午不食的规矩。
“行。”雅涞吃得正欢,头也不抬的说道,“那我可能还要许久才好,二哥在此处等我便好。小将军先带阿婙姑娘离开吧,可以回王宫或去街上夜游。”
卫璩凝着小姑娘乌油油的小脑袋,默然片刻,起身,“慢用。”
少年走得利落,衣角弧度都是冷硬的,像是在预演最后的别离。
卫璩领着阿婙消失在庙宇中庭,雅涞挥舞筷子的小手立刻慢了下来,呆呆坐着,像少了魂窍的瓷娃娃。
半响,闷闷憋出一句,“这饭一点都不好吃,难怪二哥你最矮。”
莫名被扎心,长亭“啧”了一声,难得没和瘪着嘴、红了眼、就差没放声哇哇大哭的小姑娘计较。
长亭抽开雅涞的筷子随意扔在桌上,在她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把她精心梳妆出来的发式弄得乱七八糟,“不喜欢就别吃了,二哥带你去吃羌煮与貊炙。”
羌煮是涮羊肉,貊炙是烤全羊。
长亭在佛寺里说杀生食荤,简直白学了这些年佛偈。
“好啊,那你先去把昙陀大师邀上。”雅涞吃饱了,也有力气了,使劲儿抢回自己的脑袋,带着哭腔气哼哼道,“看他不一棒给你敲哭”
昙陀大师习的是龟兹大乘佛法,但他性子洒脱,并不拘泥一方天地。
据闻他近来在钻研临济宗佛法,正是那个传闻中新弟子拜见师父要挨棒子,问师父问题还要挨棒子,用当头棒喝促人醒悟的临济宗。
“嗤伶牙俐齿。”长亭见雅涞还能怼自己,倒是比他预想之中要坚强,当下放心不少,一撩僧袍,洒然道,“别在这里傻着,耽误小沙弥拾掇座椅,走了。”
兄妹两一前一后从应光寺出来。
少了卫璩,长亭也不再强迫妹妹必须在自己控制范围内。
自己漫无目的闲走在前,任由雅涞小乌龟似的,慢吞吞缀在后面。
雅涞耷拉个小脑袋,怏怏不乐。但每次抬头,都能看前方僧袍少年走走停停的背影,让人心安。
雅涞鼻尖一酸,揉揉眼,余光忽然看见前方岔路口,有一男一女,两道熟悉的人影。
卫璩其实不喜人多热闹,从应光寺出来后,便有意避开人潮,与阿婙一前一后,沿着种满胡桐与红柳的狭窄街沿,小心行走。
“世兄,我们这是去往何处”有条红柳枝拂过面上,痒酥酥的,阿婙随手折下,握在手中把玩。
“先去官衙一趟。”卫璩负手,眉眼低沉,沉金冷玉般的淡漠矜贵。
“官衙”阿婙一怔,随即疑惑不已。她以为,卫璩是要带她找处僻静地方,一一追问她这些年的过往,然后再通过谈判交易,达成同盟,让她回大雍后为他所用。
“我记得,官衙外有木拓片,上有楼兰王亲自订正书写的楼兰法典。”卫璩想,他应该先去看看楼兰法典第一百三十四条。
回溯前日,在王后宫殿外,雅涞约他今夜见面时,长亭三兄弟的反应明显是料到雅涞将要对他表明心意。
当时,长舆代表兄弟三人提醒他,让他翻看法典。
第一百三十四条究竟写了什么
“看法典”阿婙愈发糊涂,但她把握得了交浅言深的分寸。
她很清楚,自己虽与卫璩是幼时玩伴,但毕竟分开多年,如今又以将要共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