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到,众人具摆出恭敬的神色,放轻手脚,谨慎地踏入殿中。
章致拙丝毫不敢放松,低垂着头,眼神安分,不敢直视圣颜。
因着章致拙春闱时是头名,理所应当在最前头,考桌摆在最中间、最显眼的位置。
各大臣也在暗中打量这回的会元,听说是向来喜爱收天才学生的姜康璞的关门弟子。因要避嫌,姜康璞干脆告了假,连殿试也不来凑热闹。
这回的会元颇年轻,看一眼心里就冒出蓬勃生气来,嫩得如同新发的茼蒿,还能掐出水来。放眼望去,这殿里的人居然都比他看着年长,真是少年英才。
官家有些疲累,原本他是不欲来的,后来转念一想,如今他这衰老的身子还不知能不能撑过三年后的殿试,干脆再来最后一回,也算有始有终。
如今一瞧,这会元还是个娃娃头,这青葱之气,叫人心生艳羡。官家又如何,天下之主又如何,还不是该老的老,该死的死。
这位已日薄西山的大昭掌权者突然感觉有些厌倦,冲一旁的太监挥了挥手便阖上了眼。
太监会意,拿出了备好的圣旨,宣读了殿试要考的策问内容“朕惟人君,奉天命以统亿兆而为之主,必先之以咸有乐生朕亲览焉,勿惮勿隐。”
洋洋洒洒好几百字,章致拙凝神听着,这要是记性不好的老人家还真记不清这殿试题目。
章致拙听完,略思考了一番。心道官家果然老了,这试题一看,便知不是刚上位时正当壮年、锐意进取的风格。
试题主要说的是官家作为人君,有保护子民免受劳苦的责任,可如今耕种的人少,而吃饭的人多,又有水旱虫蝗等灾,又有烟尘战乱,内有盗贼,游惰冗杂,该如何是好呢请不要吝啬自己的看法,官家会亲自审阅这回的卷子。
中规中矩,毫无特色。章致拙甚至怀疑这份试题根本不是官家出的。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得认认真真考这一回。
章致拙磨着墨,理顺了思路。首先要猛吹一波官家,还得有理有据地吹;说您实在自谦了,细数官家的政绩、执政理念。其次回顾典籍中的治国之策,从而引出自己的论点,游惰之弊,冗杂之病,概括来讲又分别从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来进一步加以阐述;最后来个收尾,引一波典故,再最后吹一吹官家,说这些都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有了思路章致拙便专心开始起稿,不为外物所动。
官家将整殿考生环视一圈,瞧着还是年轻鲜嫩的会元顺眼。索性起身在他身边转了一圈,看他奋笔疾书,也没说什么,提前退了场。
章致拙一鼓作气写完全篇,估算了下时辰,已过了平日昼食时分,他也来不及喊饿,紧赶慢赶开始斟酌字词,修剪润色文章。
等这篇两千余字,接近三千的策问誊抄完毕,已过了整整一日。章致拙最后检查了有无犯忌讳,有无冒上,便歇了笔,交了答卷。
章致拙恭敬地出了大殿,心下舒了一口气,终于全部考完了。
回到家中,章致拙啥话也不想说,先吃了两碗细粉素签,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把殿试题默了出来,便倒头就睡。
姜幼筠心疼地看着章致拙眼下隐隐的乌青,这几月来,他的心弦便一直绷着,如今殿试考完,不管结果如何,也算熬出了头。
姜幼筠拿了温热的毛巾,细细地擦拭章致拙的脸。又看他睡梦中还眉头紧皱,便一下一下慢慢抹平。
姜幼筠看着眼前这张俊秀的脸,泛起微微的甜意。世人皆道,这桩婚事是章致拙高攀了,当初只是个小户人家的秀才,无权无势,便能和礼部尚书独女定下婚约。
可这过日子是如人饮水